第一百一十七章 纯洁真理(3)
银白色的身影一分为四,彼此保持三十英尺的间距,形成一个标准的正菱形将我包围在中心。
我激活魔法视觉试图找出施术者的位置,但很快发现这是徒劳。不同于低阶幻术师的拙劣戏法,面前的人影不管是在正常的视力还是在亡者视界下都拥有完美的细节,就连只有生者与不死生物才具备的生命火焰亮度都被伪造得毫无破绽。
毕竟亡者视界只是一个二环魔法,除非使用真知术或者更高等级的洞察类法术,否则根本无从分辨高等幻术师倾力施展的幻象,但死灵法师天生禁制预言派系也就算了,苍白之主又是常见三大死灵系进阶职业(苍白、腐疫、亡魂)中感知最低的一个,能找准真身的唯一办法就是动手将幻象挨个击破。讨厌的幻术派系。
赛拉作为罕见的高等精英亡灵,她的眼睛拥有看破幻象的能力,如果让她通过我的视角观察敌人,或许能找到幻术师的破绽,但是从白袍女人发话开始,三名小伙伴和我的沟通就被切断了。
我注意到沉浸在狂热宣讲中的教众对此时剑拔弩张的形势视而不见,好像他们既看不到、也听不到“镜妖”的举动。
也许局势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我以为纯洁真理欢迎所有傍依者,还是说这只是宣传的噱头?”我问道。
四名白袍女人同时扬起右边的眉毛:“遮遮掩掩的密探除外,事实上,这里很少有这种实力的人物光顾,友善的访客更不会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与来意。”
“也有可能我只是想先目睹是否真有奇迹再做决定。”
“或许吧,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你也想要断手重新长出来吗?”“镜妖”梅菲斯朝我的左手瞟了一眼,语带嘲讽,我立刻意识到是哪里露馅了。
周围三名教众的身躯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残破的血肉在空中组成密密麻麻的舞动长绳,劈头盖脸朝这边洒下。
我用一个念头激活骸骨铠甲与不洁帷幕,任凭血肉触须一圈接一圈缠绕在身上,被不洁帷幕积聚的黑色负能量灼烧的“滋滋”发响。在物理护甲与魔法庇护的作用下,无论这诡异的“肉绳子”到底能造成什么属性的伤害,它的效果都会有限得很。
但随后背部和臂膀上传来的惊人重压提醒我打错了算盘,这道血肉大网不仅把人粘在原地难以动弹,坚逾精钢的骸骨铠甲竟然在瞬间被生生勒穿,由教徒变形成的细绳深深陷进我经过韧化的皮肤与肌肉,轻松的像是用小刀切黄油,裂口处顿时鲜血淋漓。
奇怪,在施术水准上我估计眼前的白袍女人不会超过八环,能像她那样缺乏法术手势、咒语吟唱、并且完全隐匿施法波动释放的法术环位至多三环到四环,那这个简单法术的威力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什么样的低阶法术能穿透七环苍白之主的法术抗力与保护魔法,同时造成可观的控制与伤害效果?即便是正牌的血萨满都未必可以……
思索间,身后的脊椎尖尾扬起,惨白的锋刃一闪,将束缚住我的长绳尽数割断,但被利刃削为数截的血肉长绳像是被暂停了时间般在空中悬停片刻,随即急速聚合重组,甚至在我来得及释放自己的双手之前就完成了自我修复,捆得甚至比之前还要严实。
这就完全不对劲了。
四周的镜像依然没有显现任何施法的动作,但脊背上传来的寒意警示危机已经近在咫尺,放弃下意识瞬发闪光尘的打算,我深深吸气,呼出一团晦暗如墨的稠密黑雾。
蕴含死灵魔力的黑雾接触到空气就急剧扩散,迅速覆盖了五十英尺见方的空间,将其中的一切都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类似影刃与暗系施法者常用的“噬光术”,四环死灵术“诅咒黑雾”同样能制造难以驱散、难以用黑暗视力看穿、不可照明的纯粹黑暗环境。
这两个法术都能通过施法造诣的提升获得额外的效果,经过黑暗亲和专精强化的噬光术能隔绝内部与外界的声音,同时静默施法者的吟唱,是一切未能掌握高等施法技巧法师的克星。受到超额死灵魔力灌注的诅咒黑雾则能通过负能量的缓慢侵蚀,让身处其中的敌人逐渐衰弱下去,就如同不断遭受惨死幽魂的死亡触碰。
但对于在死灵学的研究上走出进阶之路的施法者来说,这个法术还有第三重效果——藉由对流动死灵之力的亲和与掌控,从而感知进入雾气的实体敌人所在具体位置。
看起来这个运用是多此一举,因为即便是高等隐形术在“幻术系克星”——恶名昭彰的闪光尘面前也无所遁形,并且中招者还会被致盲,比起这个便捷的二环法术,反制隐形的其他复杂手段都显得过于鸡肋了。所以在怀疑周围潜伏着隐藏敌手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施展闪光尘以揭露他们的踪迹,但很快我就意识到另外一个恐怖的可能性:
既然敌人是足以施展八环奥术的幻术系施法者,那她没有掌握进阶隐形术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而作为高达八环的隐形魔法,进阶隐形术免疫闪光尘、识破隐形、消除隐形等侦测法术的效果,甚至在烟尘中行走也不会显现出轮廓,除非……让受术者主动踏入精心布置的领域,通过感知雾气中富聚的死灵魔力流向,来勉强掌握敌人的行动轨迹,同时烟雾还能有效阻断敌方施法者视线,降低远程法术的命中概率。
四周的空气在变得灼热,靠着半亡灵身躯的巨力,我短暂挣脱红色细网的束缚,侧身避让疾射而来的深红火焰。
二环奥术——灼热射线,一个性价比极高的塑能派系攻击魔法,不仅单道射线能制造的能量伤害能随着施法者的等级增长而提高,同时施术者能掌握的法术环位每多两环,创造的射线数量就会增加一道,在晋升八环魔导师后达到最大值,也就是说,一个简单的低阶法术,可以制造四次满额单体伤害,如果再搭配上法术极效或是法术强效超魔专精效果,吃满这个二环塑能系法术的后果不比中一发七环魔法来得轻松,也许它唯一令人诟病的毛病就是不能保证其命中率。
四名白袍女人,整整十六道火焰射线。即便其中只有四分之一的数量是真的,又因注视线的中断导致攻击失准,仍然有一道漏网之鱼中击中了我的左肩,披在肩上的黑色斗篷如同火绒般被轻松引燃,但破烂的灰色法袍上黯绿色的辉芒一闪,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像被吸进了另一个空间,甚至“不洁帷幕”都来不及进行能量中和,攻击法术的余波就已经被平息。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拜这件神秘的破旧长袍所赐,我几乎都没感受到火焰射线带来的热度,但被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道打偏的灼热射线正好击中一名年轻教众的胸膛,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变成了一具燃烧的骷髅,剩下的落空射线则在花岗岩墙体上留下红热的烧灼痕迹。
我朝三个幻影掷出三柄白骨飞镰,三枚投掷物都从白袍人的身影中轻松穿了过去,飞镰回旋期间将两名不幸的信徒从中间斩为两截。接着我毫不犹豫地朝最后一个身影所在的空地开火,白袍女人任凭倾泻的箭雨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笑容可掬。
好吧,这个结果不是没有想到。
我朝前迈出一步,接着皱眉朝脚下扫了一眼,发现刚才被我短暂挣脱的血肉触须似乎已经失去了活性,萎靡不振地瘫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已经不再具备限制效果。
奇怪,明明刚才被附带冰冷与负能量伤害的尾刃斩断都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
一柄漆黑的匕首悄无声息的在我侧前方出现,骤然加速,由下而上直取颈部要害,轻松穿透我周身环绕的骸骨铠甲与负能量黑盾,我只来得及伸出右手略作阻挡,随即感受到喉头一甜。
袭击者的轮廓此时才自黑雾中显现出来,典型的修德兰高阶刺客打扮,身着暗色轻便皮甲,肩披增强隐匿效果的附魔斗篷,被刻意涂黑的短剑锋刃隐约透露出不详的绿芒,一看便知淬有剧毒。我用被穿透的右手掌攥住短剑,左手骨爪发力握住敌方手腕,阻止刺入喉咙的剑刃继续扩大伤口,但敌方臂力大得惊人。
“镜妖”梅菲斯完成了高等解除魔法,将提供掩护的诅咒黑雾一扫而空,我没有急于用脊骨长尾展开反击,而是眯着眼观察面容模糊不清的刺客,再将目光转移到白袍女人似笑非笑的脸上,期间敌人的短剑还在缓慢而坚定地朝我的颈椎骨前进,锋快的剑刃撕裂肌肉,发出裁纸般轻微的“刺啦”声。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战斗视而不见的教徒,威力超乎想象却又莫名其妙失效的血肉魔法,在雾气中暴露身形的刺客、与此同时死灵魔力的流动却告诉我面前不应该有任何实体生物存在。
“您的冷静让人印象深刻。”白袍女人露出发自内心的愉快笑容,“还不打算招供吗?也许搞不好这一切都是场误会。”
最神秘的无过于这女人本身了,直到目前为止我连她的衣角都没摸着,而她已经差点干掉我两次,她的真身在何处?又是通过什么诡异的方式施法的?
“我没什么可招供的。”我嘶嘶地说,松开了左手骨爪,用右手一寸一寸地将刺入颈部的利刃向外抽出,修德兰刺客原本就模糊的人影开始显得越发缥缈透明。
“真遗憾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镜妖遗憾地耸肩,然后朝我抬起了一只手,这是到目前为止她第一次使用手势施法。
四道指尖上同时亮起解离术的翠绿光芒。
我把已经变得半透明的短剑扔在地上,用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从口袋中拈起一小撮灰黑色的骨灰,把它对准一个方向,用嘴轻轻吹散灰烬,一个深蓝色半透明的有角怪物头颅立刻浮现在我的头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一股蕴含强烈病态气息的锥形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我面前四十英尺的范围。
自战斗开始以来,聆听纯洁真理祭司布道的教众们好像一直超然于现实之外,对两名足可毁掉整个集会所的高阶法师对决完全漠不关心,即便有一两个人死于冲突的余波中,也不能打扰他们沉迷于异教宣讲的气氛,但我知道这绝不是豁达或者无畏,而是有人用某种方式屏蔽了他们的感官和知觉,从而显得交战双方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样。此时此刻,这份虚伪的超然被打破了。
无可抵挡的恐慌突然涌上数十名教徒的心头,由异端假神和慷慨许诺聚集起的勇气像阳光下的晨露一样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顾一切的哭嚎着、互相推挤着奔走逃窜,随后恐惧迅速在这群乌合之众中蔓延开来,仅用了不到四十秒的时间,大半个会场都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恐慌与混乱中。
而就在第一批中招者四散奔逃开之际,长久以来一直表现得无懈可击的白袍女人突然打了个趔趄,正在酝酿的解离术也被中断了,尽管外表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一丝挫折与沮丧的意味终于爬上了那张完美无瑕的俏脸。
“参与群体集会的时候,一定要学会在发生踩踏事件时保护自己,你说是吗?”我用含糊不清的声调说道,朝五点钟方向走去,一只手捂住喉咙上的血洞,另一只手则去摸索刚才在空气中激起激起透明涟漪的位置,经过接触施展的解除魔法立刻生效,让被加持强化版长效隐形术(注:并非八环的进阶隐形术,进阶隐形术可以免疫我目前几乎所有的侦查类法术,而经高等幻术师强化的隐形术只是能杜绝亡者视界内的视觉法术探查,无法阻止闪光尘、或者利用下雨、烟雾等物理方法寻找目标)的物体现身。
那是一面由洁白水晶雕刻成的落地镜,大概有五英尺长、一点五英尺宽,虽然被镜妖梅菲斯作为施法媒介,奇怪的是并没有显示出任何的魔法灵光,怎么看都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白袍女人的脸色变得阴沉了,但很快抿嘴偷笑起来:“真聪明,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指什么,是发现你使用的看似其他派系的魔法与那个刺客全部都是幻术,还是发现你的真身根本不在这里,只是通过一面镜子进行远程施术?”
呵,幻术师,我之前从来没跟厉害的幻术派系施法者打交道,导致我第一次碰到高等幻术师险些吃了大亏。就我见识到的那些个二流幻术师,一部分是把隐身当成无敌的白痴角色,正好被我的亡者视界所克制,另一些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战斗中实用的是哪些法术,镜影术与移位术物美价廉的效果也着实让我羡慕不少,但正常的幻术师也不会一条路走到黑,幻术系法术在他们手上主要还是用于隐匿、防御、虚张声势,总会掌握一点其他派系的法术以补足伤害,使用幻术作为主要伤害手段的倒是乏善可陈。
我印象中幻术派系中有几个法术可以用来模拟其他派系的伤害性魔法,环位不同,原理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都只能模拟低一环的法术,相当于用三环魔法的消耗与施法难度去施展二环法术,灵活倒是灵活,就是对魔力的需求有点高,而幻术派系从来就不以庞大的魔力池闻名,毕竟他们又不能像咒法师那样与异界生物签订契约强化自身,也不能像元素师与亲和元素逐渐相融,甚至不能像死灵师那样吞噬灵魂扩充魔力储备。
但是眼前的这个家伙不同,她除了幻术系之外根本不屑用其他魔法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当信徒被引爆时,我因为身处邪神教主场,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些高阶成员掌握血肉魔法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被她的“魅影扼杀者”所迷惑,实际上那些看起来死在她手下的教徒根本就是背景板中制造的幻影。
而既然是幻影,只需要受术者“相信”就可以造成伤害,那再铜墙铁壁的防御自然也会被轻易击破,用尾刃去割断根本不存在的“幻影”当然也没有任何效果——或者说看起来是有,实际上不过是敌人为了让我深信不疑故意让它被“割断”来加深暗示效果。而当我用强韧极高的半亡灵躯体挣脱这个简单的三环幻术,相当于通过了被擒抱时的体质检定,按照这个法术的作用规则,它自然而然的自己失效了。我在与刺客角力时就发现虽然我的臂膀处确实已然受伤,但表面的骸骨铠甲和灰白长袍根本就毫发无损,衣袖被内部渗出的鲜血染红了。
接下来的极效灼热射线是常规操作,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那几类幻影模拟术的一种,但是通常来说法术超魔极效需要比原本的法术高出三环的位数,法术超魔强效是二环,法术超魔瞬发是四环,如果施法者本身的水平达不到法术超魔后需要的环数就会出问题,即便总和超出一环对精神和魔力的消耗都极大,并因为法术会变得非常不稳定而不能连续释放,超出更多的环数后果可想而知。
这家伙光是能气定神闲的用出超魔极效的三环幻影模拟术就代表她至少有稳扎稳打的六环水平,再加上她本人甚至都不在这里,只是通过一个魔法媒介施法,光是通过自己的魔宠施法,比如说我利用灵魂链接在赛拉身上施展防御魔法——好吧,当然黑发小家伙她不是魔宠,而是我的伴侣和搭档——施法的难度就至少要上升两个环数了,距离还不能超过六十英尺,否则最终法术等级还得继续攀升一到三环。
以所谓的“镜妖”梅菲斯的身份,我觉得她不至于可怜兮兮的只是躲在地面之上监视集会地点的动向,这种首脑级的人物八成是舒舒服服的呆在另外的安全据点内,遥控掌握最新动态,少说也得数英里的路程,但她先是极效灼热射线,然后是一发解离术,一点都没看到有法术不稳或者失控的迹象,根据这种多重超魔法术的最终环数总和,那她独特的施法技巧可真有点骇人的。
再说到那名能看到她的轮廓、诅咒黑雾内充盈的负能量却感觉不到敌人存在的修德兰刺客,那显然就是幻术无疑了,阴险的幻术系四环奥术——魅影杀手,这可以说是环数最低的即死系法术了。我看过它的效果描述,施展这个魔法会唤起受术者的潜意识中的恐惧,将这恐惧塑造成一个其神志中能看见的魅影幻觉,该幻觉是中招对象所能想象的最可怕的生物。接下来如果受术者能迅速通过意志检定,判断魅影杀手创造的幻影是假的,那就相安无事。如果不能,被幻影接触到,需要做第二次检定,如果成功,只会受到该幻影所造成的伤害,如果失败,立刻死于恐惧。
我不知道死于恐惧是个什么样的死法,我也不知道作为一名半人半亡灵的苍白之主会不会“死于恐惧”,但是我有种预感,根据我的理解,如果我当时再晚一步识破真相,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而死亡的方式很可能就是被那名“修德兰刺客”斩去人头,而不是捂着心脏被吓死。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潜意识中能想象到的“最恐怖的生物”会是个修德兰刺客,而不是“万魂使”阿纳斯塔或者圣辉天使萨蒙提,但是那样我立刻就会反应过来不对,不是吗?我怀疑面前的这个家伙不仅是幻术魔法的大师,她甚至由于过度精通某些低阶幻术,亲自改良了法术的效果,比如正常的魅影扼杀者我想就绝对不可能会做出“被割断后自行愈合”的画面,
而正常的魅影杀手绝不可能就是创造一个简单的、逼真的无名氏,让你根本就不会往那个方向上去想。
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你“相信”,用骗局和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你,而不是简单粗暴的通过意志上的比拼定胜负,阴险得可怕。
由这种人操纵的“纯洁真理”,可能是一个真的一心帮助他人的善良公益组织吗?我看傍依者多半是在与虎谋皮。
谋自己的皮。
“真是敏锐,真是聪明,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镜妖”梅菲斯笑道,“不过看来我也没什么机会了。你来纯洁真理是为了得到什么答案吗,看在你这么快就破解了我的谜题,我可以诚实的回答你一个问题,虽然答案只有‘是’,‘否’和‘不知道’。”
“我想知道。”我抓住镜子,四周的幻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镜中笑盈盈的投影,我直视她的双眼,掀开遮住面部伤口的缠布:“有办法治愈这道伤口吗?我不想顶着这样一张脸度过下半辈子。”
在我询问时白发血唇的高等幻术师先是眯起双眼仔细观察我的面部肌肉动作,试图寻找我的破绽,但当那张狰狞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随后像是恍然大悟般狂笑起来。
“这个,这,请原谅,嘿呀……哈哈哈!我设想了所有可能的动机,我唯独没想到这个,请原谅我的孤陋寡闻和先入为主。”她笑到一半就强行忍住,为失礼表现连连鞠躬致歉,再抬起头来时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形态。“什么都别说了,苍白之主大人,我明白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说真的,你要是早点摘掉帽子,这场战斗根本就可以避免,由于最近我们遭到的一些打击,连脸都不愿意露出来的访客在这里不是特别受到欢迎,请您见谅。”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淡淡说道,用缠布再度遮住了脸。
“哦,是的,是的,原谅我的跑题。我的回答是‘是’,纯洁真理就是为了帮助像您这样由于不公平的命运而陷入困境的同胞们而存在的,虽然您脸上的伤痕看起来确实有些奇怪,我也不知道像您这样强大的死灵法师为什么会对一道伤口束手无策,但是我敢说,如果有什么样的伤口或者缺陷是伟大的纯洁之神不能治愈的,那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哪个势力敢说他们有办法了。”
她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熵之恩赐”,如果她们背后所站着的“纯洁之神”连萨法玛莎人都知道的名词都毫无概念,那就别每天自称什么“全知全能的真神”了。
我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虽然在面罩之下,但镜内之人依然察觉到我情绪的改善。“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我一边惆怅地抚摸着面罩之下的疤痕,一边感慨着说,然后好似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突然提高了音调:“你们嘴上说的好听,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能做到?”
“啊,客人你待纯洁真理以诚,我们自然要还之以礼,卡尔门农!”
“治好”独臂木匠的邪教祭司在用群体驱除恐惧平息下混乱的人群后,早就注意到这边了,不过显然镜妖梅菲斯比这位“妙手回春”的中阶祭司在纯洁真理的地位高出不止一两个档次,在这位大头目面前阴柔男子不敢再摆出世外高人的架子,听到召唤后便诚惶诚恐地快步跑来:“特别顾问阁下,您有何吩咐?”
“这次有多少新教众获得觐见的资格?”
叫卡尔门农的邪神教祭司在心里计算了一下,“算上那位接受纯洁之神赐福的木匠,也只有十五名。”
“这么少?我以为这次的规模比前两次大得多。”
“请您宽恕,特别顾问阁下,能受到纯洁之神青睐的对象是要看天赋的。”白袍女人的语气中没有多少失望的成分,之前还趾高气扬的男子却汗流浃背,“可能纯洁之神对这批信徒的虔诚不是特别满意,虽然祂已经原谅了塔克的冒犯之举……”塔克就是那名皮肤黝黑的独臂中年男人(当然现在不是独臂了),听到这话就立刻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可能是那些信徒们,明明已经见证过纯洁之神的慷慨与赠予,却在祂降下小小考验之时动念怀疑神祇,让祂感到不快……”
随着声波的传递,偌大的会场从内到外密密麻麻跪倒一大片信众,生怕至高的神祇因他们的不敬而降下雷霆之怒。
低头哈腰的中阶祭司抬头瞟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展现出打算跪下的打算,他正准备说点什么,梅菲斯的突然开口吓得他差点蹦起来:“卡尔门农,你太自以为是了。”
满脸是汗的邪教祭司扑通跪下,讨饶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镜妖就欢快地帮他指正了:“未获得纯洁之神恩赐的信徒,只有勤加修度才能证明自我的价值,将他们拒之门外又怎么能改善情况呢?”
“啊?可是教主说过……”
“奥斯顿教主大人说的只不过是唯有精神与肉体都趋于纯洁无瑕之人,才有觐见至高之神的资格,但把大家带往教主大人所在之地,又不是非要让他们直接去觐见的嘛。”“特别顾问”耐心地劝导迷途的牧羊犬,“总部足够宽敞,有充足的空间和人手教化更多的迷途羔羊,你把这么多,呃,虔诚的同胞们拒之门外,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阴柔男子嘭嘭磕头,直到头发都被血糊成一团,白袍女人才懒洋洋的继续开口:“选年轻、强壮的信徒,唔,如果是女性的话,年龄小一点也没关系,我看至少选出三分之一是没有问题的。”镜中的人影消失,栩栩如生的人形幻影又出现在中阶祭司的面前,温柔地扶起头破血流的卡尔门农,又轻描淡写地治愈了他的伤势:“毕竟,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嘛,让年轻人先感受到纯洁之神的伟大与纯粹,等到他们完成觐见蒙受神之恩赐,再让他们将纯洁之神的光辉传递给其他人。”
“我明白了。”邪教祭司感激涕零,恭恭敬敬地朝镜妖行礼,正要前去筛选人群,我咳嗽了一下,白袍女人拍拍自己的额头:“哎呀,差点忘了,这位,呃……死灵师阁下,对我们的教义很感兴趣,带上他一同拜访奥斯顿·瓦伦阁下,他会比你们所有人都先获得觐见资格。”
卡尔门农的震惊只一闪而过,但比起之前的指令这条确实算不得有多出格,他仔细端详我片刻,点点头:“确实,这位大人具备着潜力,还是您慧眼识珠,特别顾问阁下。”
“我需要回去收回一些装备,你知道的,我得确认你们是可信之人后才能放心大胆的进行接触,之后再来跟你们汇合。”
“当然。”“镜妖”梅菲斯见怪不怪的连连点头,“正好我们这边也需要点时间。”她左手一扬,一枚由水晶打造、半个巴掌大小的徽章朝我飞来,我任凭它掉下我的腰部,从地面召唤出一只枯骨手臂抓住了徽章,再三确认上面没有附加诅咒或者其他有害魔法后,才小心的捡起,放入一个专门隔绝危险物品的附魔袋中。
“真是谨慎。”白袍女人干笑几声,指指我的口袋:“这个徽章可以让你跟卡尔门农取得联系,到时候就能定位彼此的位置在哪,回去忙你的吧,当你可以动身了,就通知卡尔门农,他会带你前往总部。”
“非常合理,我就先告辞了。”我朝纯洁真理的特别顾问微微欠身以示礼节,后退三步,转身前往出口。
对方没有发动袭击,只是打了个哈欠,我听到她对自己的部下说:“我累了,要休息一会,你按原计划准备,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的镜子,要是被弄坏了或者弄掉了,我就得拿你做一面新的了。”
不用看就知道那个倒霉的邪教祭司会何等噤若寒蝉。
安全离开地下集会所,我先朝洞口外吹出雾气,安静等了半分钟,一跃而出,上弦的骸骨手弩对准了大树左侧的空气。
“我猜你的箭术肯定比我好,不过我这个是自动锁定目标的。”喉咙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我还是尽力放慢语速以求吐字清晰,“六连发,每一根弩箭都用蛇蜥的毒液淬毒,真正的死灵学大师帮我附上了枯萎诅咒,到达杀伤范围就会炸开。我敢保证只要沾上一点,就得请区主教出手才能让你整个人不会变成干尸,而且这还只会是第一波攻势。”
使用变色龙隐形术躲藏在树干后方的游侠一言不发。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跟这群邪神教信徒不是一伙的。如果你是纯洁真理的人,我刚才跟你们的特别顾问‘镜妖’梅菲斯切磋完,她差点干掉我两次,搞不好你能做成她都没做到的事呢?”
隐藏的敌人还是无动于衷。
我叹口气,就要扣动扳机。
“我当时就觉得你的口音很奇怪,你现在不负责疾病防治了吗?”
我收回附魔手弩,“你跑得离家真远啊,守备军长官欧灵。”
穿着蓝色军服、背着黑色大弓的年轻男子的身形逐渐显露出来,朝我脚边的洞口投来一个憎恨的目光,“我跟踪这帮邪教杂种很久了,自从拜尔德被赶出巨石城,他们的行动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你一个人来逮捕这么多邪教徒吗?”我感到很诧异,据我所知,对面军官的军衔足够他调动一千五的正规军,在特殊情况下还要更多,“你的部队呢?”
“离这远点再聊吧,你的人在哪,我跟你过去。”高阶游侠的脸上满是落寂,难得见到一个没有知道我的职业就冲上来逮捕我的人,我对这个与众不同的伊兰雅军人也感到一丝好奇,没有当场拒绝他的要求:“不管你想干什么,提醒你一下,我的队友们可没那么好说话,看到她们的时候,别干傻事。”
“别干傻事,哈!”他闷笑一声,走过十步开外才悠悠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咱们完全不熟,我还会以为你在取消我。”
“发生什么了?”
“我早就不是蓝勋千夫长了,虽然在镇压邪教徒暴动那天我就想到这种结果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就我这几号人赶往哭石战场连当炮灰都不够格,但是实力是一回事,态度又是一回事了,不管接下来谁成功选上教皇,我这个对维多利亚大主教见死不救的罪人都是开刀的对象。”
欧灵千夫长露出苦涩的笑容:“但是我没想到还没等教皇选举结束,我就已经不用去上班了。”
“是因为你射死邪神教女信徒那事?”我问道。
“一部分原因。我的副官,知道我最近不顺心,也知道我恨透了那些邪教疯子,所以他告诉我,有斥候发现了邪神教的一个小据点,我可以带领一只小分队去把他们一网打尽。”
“我猜中了埋伏,你们的人死伤惨重。”
“对了一半,我们总共只带了几个人,逮捕异教徒的时候很顺利,当我们准备撤退的时候,副官告诉我房屋后面还有暗门,我当时没想太多。”
我等着他说完,他笑笑,捂住了自己的左肋:“里面等着两个中阶影刃和一个六级魔战士。”
我倒吸一口气:“而你还能站在这里?”
影刃就是能够释放低阶魔法的游荡者,魔战士则是魔武双修的近战职业者,虽然为了保证施法成功率他们不能穿着重甲,掌握魔法的速度也要比普通的施法者慢很多,但是他们施展的塑能系法术痛得要命,还可以用剑刃代替手掌施展接触魔法。
一个弓箭手对三个以逸待劳的近战,虽然占有等级优势,但失去先机和致命的场地劣势足够他死上两次,而这位仁兄还有命在这里摸自己的伤口喊疼,已经说明他很不简单了。
“这不是最伤我心的,更让我难过的是,当我从密室艰难地爬出来,我心里想着的是我的其他兄弟们有危险了,而我看到的是他们围成一圈在那里说说笑笑,不仅仅是副官,所有人。虽然出发前这些人都是他选的,但我熟识他们每一个。
也许是心里有鬼,他们看到我就害怕地逃走了,否则以我当时的状态必死无疑。我休息了一会,快马加鞭赶回去向城主大人报告,但没人相信我,反而要告我一个玩忽职守,我就知道纯洁真理对这座城市的渗透程度比我想象中的还严重。
我回去后想了很久,我是守备军长官,我不能抛弃我的部下,我的人民,但是一味的被动防守是死路一条,当一名浑浑噩噩的千夫长是无法对抗邪神教的。
我要斩断毒蛇的头。我不在乎你是死灵法师还是暗影术士,不在乎你效力的是唯利是图的赏金猎人还是满手鲜血的刺客公会,只要你想要对付纯洁真理,你就是我的盟友。”
他看向我,露出一丝微笑:“毕竟在巨石城的时候,你阻止过他们,流浪的死灵法师卡拉维,不是只有你才会向地下情报组织购买讯息。”
“呃,这就挺让人尴尬了。”我指明事实:“我在巨石城跟修德兰人动手过不假,可当时对付的是狼人,不是邪教徒。”
“那猜猜那些发育畸形的狼人是从哪来的?”赛拉突然从我背后冒了出来,差点害的我背过气去,也不知道这神出鬼没的天赋是跟谁学的:“一傻贝拉又活剖了个邪教白痴,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一部分教徒在摄入过量血肉魔法精华后会慢慢产生畸变,我问她,‘那可能会变成狼人吗?’她说,‘为什么不可能呢?相比之下,狼人算上可以形成的比较稳定的结构了’——这个白痴又是谁?”
“她脾气不太好。”姜姜懒洋洋的圆场道,欧灵对黑发小亡灵的无礼表现一笑置之,但紧接着伊莎贝拉开始说怪话了:“呃,赛拉小姐的意思是,卡拉维先生如果带个奇奇怪怪的女人回来,她肯定是不高兴的,但是如果是带了这么个玩意回来,那还是建议带女人算了。”
我真不知道到底是你性别歧视还是你只是在帮某个性别歧视者转述。
“这是之前的守备军长官欧灵,他愿意帮我们一起对付邪神教。是个强力游侠,毕竟如果我是他,我没胆子直接走到两个影刃的近战范围。”
“很高兴认识你们。”千夫长欧灵颌首致意,我不知道他是没看出来这是三个日蚀之女,还是他以前就跟日蚀之女有过合作。
我把之前联系隔断时发生的事情向众人做了个简要介绍,“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已经获得了邪神教的引荐资格,但是他们的一个首脑非常不简单,我估计到最后等着的肯定是圈套。”
“当然会是陷阱,重点是要如何踩破陷阱。”姜姜摆摆狼尾,“而且我们还有一个天大的坏消息要告诉你。”
“……你以后肯定会是称职的新闻发布人。”
“再往前走,我们就要进入修德兰北部集团军和伊兰雅本地军队的交战区域了。”伊莎贝拉说,“猜猜这只部队是归谁主管的?”
“我记得有谁说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你对朝臣幻梦这个名字有印象吗?‘长钉’特别提醒我们要注意她的北部军团,他们显然和第四议员不对付,对吧?”
“哦,干了。又是该死的幻术师。”
这消息让欧灵也深深皱眉:“我怎么不知道交战区域离我们那么近?”
赛拉叹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遭受歧视的男性:“原来确实离我们很遥远,但是修德兰军势如破竹,伊兰雅只用了二十天就丢了一个省加上塔亚丘陵,可不就是打过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