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剑杖节(3)

“看起来有人要引咎辞职了。”净化之光的神官梅娅由衷说:“治安厅长官、城防军负责人、帝国警备队队长,这么多怪物就躲在他们家底下,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别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表情。”塔莉斯瞪了她一眼:“星落城可不比那种无名的小城镇,这种大城市下面居然藏着一个血月衰亡的主据点,你以为我们就没有任何责任了吗?

本地的教会分部如果知情却不作处理,那就是故意掩盖真相;如果不知情,那就是渎职失察罪,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会让正义之神提雅的荣光蒙羞,你居然还有心情去笑别人?”

蓝色马尾的女神官吐了吐舌头,一路上她对神眷者的刻板个性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至少你拿出维多利亚大主教手谕的时候,星落城的区主教以最快的速度提供了我们需要的增援部队,而不是像暗金圆盘和警备队那样推三阻四,找各种借口敷衍,最后放人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

女圣骑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这倒确实,在攻入星落城地下水道之前,没人看好这次行动的结果,原因很简单,大部分被临时招募的队伍成员都是本地居民,没人相信、或者愿意相信居然有一批高阶死灵法师敢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藏在如此繁华的城市正下方,对他们而言,就算是下级死灵法师也陌生得像是童话故事一样遥远。

所以当红发的女武神找上门来、让他们提供参与歼灭“血月衰亡”的兵力后,魔法师公会、暗金圆盘以及其他组织都觉得这不过是又一个正义狂的突发奇想而已,碍于教会的面子和塔莉斯骑士的名声,最后各方势力还是不情不愿的支援了部分人手——只不过大家都对事情如何收尾没报多少期待而已。

拼凑而成的队伍与女骑士的预期目标仍有部分差距,但是塔莉斯还是当机立断下令进攻,而不是继续对各方施压以换来更多的增援人手——一方面是不想错失时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刚刚结束自己为期数年的孤行者试炼,不希望给恩师维多利亚大主教留下“只会仗势欺人”的印象,毕竟她也不能确认自己的情报是百分百准确的,一旦行动扑空,之前的纠缠很容易被看作是无理取闹。

最后让大家心悦诚服的是一场大胜。在此一役中众人消灭的亡灵仆从数量成百上千,除了战力与普通士兵相仿的骷髅军人外,不死生物的军队中还掺杂着相当数量的危险仆从,譬如由食尸鬼进阶而成的啃骨妖鬼、力量堪比攻城槌的骸骨巨人,甚至还有亡灵能够像法师一样使用魔法。

战斗的过程及其艰难与惨烈,普通士兵的伤亡率超过了四成,圣骑士与战修女各自损失了两名,余下的圣职者们人人带伤,好几名的伤势还比较严重。

高高在上的法师们则表现得更为不堪,在与尸巫们的法术对决结束后五名法师就有三人殒命,一人几乎是一开始就被尸巫头领的“死亡一指”瞬间杀死;尸巫携带的圆筒中储存的深绿色液体不但用防护酸液无法完全抵挡住,而且还附带着见血封喉的剧毒,这个暗亏导致了第二名法师就此退场;

最后一名不幸者则是不小心吸入了少许死亡云雾,尽管神官及时为他释放净化术阻止毒素扩散,但因为中毒而头昏脑涨的元素师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接连判断失误,先是被地上冒起的干瘪手臂绊倒在地,随后被两层楼高的巨人从身上碾了过去。

尽管攻坚部队伤亡惨重,但是活下来的人们还是感到振奋不已:他们毕竟赢了,发现死灵法师的基地本身就是大功一件,更别提他们还防患于未然、在驻扎于此地的亡灵部队危害到普通民众之前就将其歼灭,此行众人立下的赫赫战功足以在回去之后领取丰厚的奖赏。

原本以为“毫无意义的苦差事”突然间变成了百年难遇的大功劳,这种从深渊到天堂的巨大落差冲淡了不少同袍遇害的悲伤气氛,不少城防军士兵的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笑容,队伍内级别较高的魔法师和赏金猎人更是把之前不情不愿的态度丢到了九霄云外,纷纷向这次行动的领导人道贺。

塔莉斯没他们那么高兴,但也没好意思当众泼其他人冷水,等到周围无人了、只剩下她与净化之光的女神官时,她才忍不住开口道:“他们觉得这些东西就是高阶死灵师。”

两名圣职者脚下一字排开躺了十几具穿着肮脏红色法袍的人形躯体,正是之前让队伍陷入苦战的亡灵施法者。梅娅弯下腰仔细查看尸体:“其实他们这样想也没错到哪去,日蚀之女制造的尸巫生前确实都是能施展亡灵法术的正式死灵师,就是级别不会太高而已。而尸巫?在大家的想象中,尸巫这种低阶怪物只会两个下级法术——一个腐化术,一个黑暗术。”

“能施展死亡一指的法师都会被做成亡灵傀儡?”女圣骑士指着最强大的那名尸巫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能施展这个法术的法师的死灵系等级最起码得有六级、甚至七级,都算得上准高阶施法者了。”

“是这样。”女神官承认道:“但这是按我们的标准而言。这种级别在萨法玛莎可能只能算勉强合格,你已经见过了血月衰亡的“万魂使”,她杀死了两名高阶圣骑士还把他们做成亡灵傀儡,能在一个晚上屠杀数千人的城镇并且把受害者的灵魂全部吸光,而这种人物在她们那个组织甚至只能算实力一般,你就能理解为什么那些日蚀之女不会在意区区几个人类死灵师了。”

塔莉斯对那名提着紫色灵魂灯笼的女死灵师印象深刻,当时是夏日的正午——死灵法师力量最弱的时间点,有着神剑“断罪”与教堂圣像提供的神力加持,她依然只能与敌人战了个平手,外界大肆宣扬是她救了那个镇子,但只有女骑士自己知道,若不是战局僵持不下又担心己方后援赶到、那名紫头发的高阶死灵法师最后主动选择退去,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这就是事情最奇怪的地方。”红发女武神沉吟道:“小角色可没有能力创造这种红袍子的尸巫,而且这个据点的规模..................跟我想象的可不一样。我只是从某个盗贼公会那里找到一份他们和血月衰亡交易的货物单,顺藤摸瓜找到这里的,没想到地下的空间会这么惊人。而这么庞大的据点,里面居然连一名高阶死灵师都看不到?”

“如果真的有创造这些生物的强者在的话。”蓝发的女神官扫了一眼地面的尸巫躯体:“咱们能对付几个?”

“如果只有一个“万魂使”那种实力的唤灵师,这只队伍可以稳稳的吃掉。”塔莉斯思考了几秒钟:“两个的话,就算能宰掉她们,我们这边也不会剩下几个活人;超过两个,所有人必死无疑。而这个据点的规模来看,在废弃前里面呆着的绝对不止三四个高阶死灵师。所以没能抓到首恶,不是倒霉,而是我们的运气好。”

“那她们为什么要提前离开?”梅娅不解的问道:“如果她们能轻易歼灭我们这些入侵者?”

“我不知道。”女骑士摇摇头:“我不知道。”

两人之间的沉默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突然间梅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那对标志性的蓝色双马尾晃来晃去:“对了,我差点忘了!上次你托我打听的那件事有结果了!”

“那件事”是指在巨石城碰见的那名亡灵女孩的身份。在让那名灰袍死灵法师从自己面前逃走之后,女骑士挨了导师拜尔德的一顿训斥,因为为人稳重的骑士长认为光凭她得到的寥寥线索并不足以证明灰袍法师就是晴空村瘟疫的始作俑者.

而后续调查发现蓝发死灵师不仅跟狼人暴乱没有任何关系、反而击退了挑起事端的修德兰读心者,更加彰显了那名流浪死灵师的无辜,原本能够通过善意交流了解事情真相的途经就被塔莉斯鲁莽的一剑给堵死了.

现在灰袍死灵法师受到惊吓传送逃亡,能够证实老圣骑士一些猜想的关键信息可能永远也没办法找到了——骑士长一直一来有一个怪想法,他认为教会内部有一些人暗中与血月衰亡勾结,这也是他坚持不允许塔莉斯对逃亡二人发布通缉令的原因。

塔莉斯对这种奇怪想法不以为然:任谁都知道,能被选入正义之神教会的成员皆是得到神恩赐的宠儿,而日蚀之女与之恰恰相反,她们是神的弃儿、背弃者和死敌,这两者怎么可能勾结到一起?火与冰有可能共存吗?

导师的命令就是命令,塔莉斯不打算违背,也不会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到处胡说八道,但她确实开始对逃亡的主仆二人身份和立场起了兴趣。既然那个小亡灵声称自己叫赛拉,之前是晴空村的居民,那调查一下晴空村在发生瘟疫之前有没有这个叫赛拉的女孩总是可以的吧?

如果村庄内并没有这个人,那很明显,那个黑发亡灵说的话都是谎言,为她主人的辩白也必然是胡言乱语。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那她说的话很可能就是真的了。

刚刚结束孤行者试炼的神眷者没有时间亲自处理这种琐碎小事,于是她委托了巨石城分部内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女神官梅娅帮她打听.

因为职责需要,净化之光的低级成员长期都要在村落与城镇之中行走、为当地居民医治疾病与瘟疫,因此在教会中数这个分支的神官最容易与民众打交道,梅娅没费多大功夫就弄到了神眷者需要的信息,只可惜因为事情太多、返回分部后马上又要跟着大部队急行军,反而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我问了周围好几个村落的居民,据他们说,晴空村中确实有个叫赛拉的人,外表符合你的描述。”梅娅顿了一下:“而且是个有名的怪胎。”

“继续讲。”这个预料之外的答案让女圣骑士提起了兴趣:“为什么别人会那样说她?”

女神官挠了挠头发:“唔,有些村民说的很可怕,说她每天早上要吃一个小孩,晚上还会变成巨狼摧营拔寨,多半不可信;不过哈克村的村长跟晴空村村长很熟,提供的情报要可靠一点:

他说那个叫赛拉的是铁匠凯文的女儿,从小脾气就特别暴躁。据说那女孩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出去砍柴,刚好撞上了狼群,结果她不但一点事都没有,还浑身是血的拖回来两只死狼;

参加集体捕猎的时候,她第一次摸弓箭就正中野猪的眼睛,老猎手都感到自愧不如;在村子的时候经常因为被说是怪胎而找人打架,比她高比她壮的成年男人居然都打不过她;

十二岁的时候她的父母按当地的风俗想把她嫁给村长的儿子,结果婚礼还没来得及正式开始,她就打折了新郎的膝盖,把那个半大小孩吓得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害的家里撤婚不说,还得赔给人家不少钱。”

“所以她跟家人的关系并不好?”塔莉斯说,梅娅点点头:“岂止是不好,在她把村长公子的腿打断以后,她家人都恨不得跟她断绝关系,说她是疯子、怪物、赔钱货,到后来那女孩干脆搬到放草料的小屋子里去住,自己一个人捕猎打铁为生,打算等路费攒够了就出去当一个冒险者,她父母也全当自己没生这个女儿。”

“你觉得会是她想要报复当地的村民所以找来了散布瘟疫的死灵师吗?”“很难说,不过从逻辑上来看,可能性应该不大。”女神官耸耸肩,她从附近的居民那里得来了不少详细的信息:

“有认识那女孩的村民告诉我,如果按照赛拉攒钱的速度来算,刚好是瘟疫爆发的时间再往后推一两个星期,她差不多就能攒够离家出走的旅费了。假如她是临走前为了报复找来了毁灭村庄的死灵法师,什么样的疯子会连自己走到安全地点的时间都不愿意等、执意要跟被害者一起同归于尽的?

不过那个时间点也确实太巧了一点,我怀疑不是那女孩自己想做什么,而是幕后黑手想要通过那场不寻常的瘟疫达到某种目的...............正好赫尔温祭司长的手下的人最近正在解析受灾地点的泥土和瘟疫结构,我会想办法找出这系列事件之间的联系的。”

塔莉斯沮丧的呼出一口气,调查再度陷入了僵局,死灵法师身边黑发女孩的身份既不能证明她是有罪的、也不能证明她是完全无辜的,一切又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内,也许真的只有把那两人绳之以法后她才有办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就这样吧,辛苦了,梅娅。”女圣骑士疲惫的低下头:“那女孩的事之后再说吧,现在得赶紧去把本地的负责人和区主教找过来,光凭我们这点人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据点。我们还得警告其他人,高阶死灵师可不会凭空消失,既然她们连主基地都能够抛弃,一定是在策划什么更险恶的计划...............”

红发的女武神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卷入一张网,一张错综复杂的阴谋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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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术结界发出刺耳的尖鸣声,身上佩戴的神佑之石剧烈的震颤不止,用以试探的低级神术如同撞上无形的薄膜被反弹回来,毫无疑问,尽管穿着得体、面容恬静、脸带微笑,站在众人面前的女性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日蚀之女。

但包围她的教会圣骑士们却不能按通常的方式一拥而上将其讨灭,而是只能近乎屈辱的停在二十步之外的区域,因为这名灾裔是不仅是一名高等精灵和一名高阶占星术师,同时还是修德兰联合王国驻伊兰雅帝国的最高外交大使之一。

区区一名占星师还不被在场诸人放在眼里,但没人愿意因为她而开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上一次神眷者塔莉斯制造的严重外交事故几乎导致修德兰与伊兰雅爆发全面战争。

尽管在最后修德兰王国选择息事宁人撤回了边境陈列的大军,只是要求祸首道歉和调那名“饱受惊吓”的术士大使回国,但前车之鉴放在那里,除非得到皇帝陛下或者教宗大人的明确授意,否则没人愿意主动与修德兰大使发生正面冲突。理论上讲,这一点还是很容易实现的。

但在亚莉小公主再度溜出皇宫之后,事情就开始变得麻烦了起来。亚莉克西亚·鸢尾花殿下一直是伊兰雅皇帝的掌上明珠,光是看她那与剑杖战争最终胜利者一模一样的名字,就能知道那位黄金王座上的至尊有多宠爱他最小的女儿了。

所以在得知亚莉公主殿下甩掉她的贴身卫队、只带着几名玩伴偷偷跑来圣龙城准备亲自欣赏这一届的剑杖节典礼后,整个圣龙城的上流阶级几乎沸腾了.

代城主盖文伯爵用最快速度腾出了他自己的庄园城堡请小公主和她的旅伴们入住,法师公会的大魔导师维罗妮卡女士、暗金圆盘公会的分会长“无声之刃”、圣龙城的区主教博格斯大人亲自出城迎接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

迎接贵人专用的红色羊毛地毯几乎从城门一直铺到伯爵大人的豪宅,务必要让公主殿下的鞋子不沾上一粒泥土,贵族们送来的珍奇珠宝、首饰、丝绸、还有昂贵的红酒几乎堆满了城堡的主厅。

就连传奇龙骑士、白龙军团“拂晓”的团长、圣龙城与白龙领的真正主人林登姆侯爵因为领军对抗北方蛮族一时无法抽身回来,但仍然连发数道加急书信与魔法投影向亚莉殿下请罪,并派出他的心腹旗官与一只龙骑兵小分队在典礼开始前赶回圣龙城为公主献上祝贺的礼物——北地蛮族“神”的脑袋——一只伤痕累累的成年黑龙头颅。

但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个修德兰人被公主选做她的玩伴,还恰恰是修德兰两名最高级别的外交大使之一。没人敢质疑亚莉小公主的决定,这相当于直接挑战皇帝陛下的权威,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是同样也没人敢就这么让一个修德兰人毫无限制的呆在公主殿下的身旁,修德兰以盛产读心者而闻名,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乘机对皇室血统动什么手脚?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故,护卫们和公主贴身卫队同样要掉脑袋;

若要对大使施加一些确保安全的限制措施,又担心会被视作对其的侮辱和对修德兰王国尊严的蔑视、进而再次酿成外交事故。进退两难,如何处置大使蕾米·逐星很快变成一个棘手的难题。

两害相衡取其轻,鉴于修德兰人从来跟诚实善良这些形容词扯不上多大关系,负责护卫任何的教会骑士们还是硬着头皮冒着激怒邻国的风险,首先要确保大使不会有能力与工具对亚莉殿下不利。

“交出武器、法术卷轴和所有携带的魔法物品。”一名高阶骑士喝道,语气在威严与平易近人之间摇摆不定,他既希望能在交涉中彰显教会的权威,又不愿意因为表现过于傲慢激怒修德兰大使而偷偷放缓了措辞,导致这句话的整体情感听起来非常古怪。

好在大使没有对此说些什么,她非常配合的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武装,把一件又一件昂贵华丽的装备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包括一根橡木短杖、能够提高冥想效果和专注能力的荧石挂坠、一张记载着八环法术阳炎爆的法术卷轴、一张镶嵌着无数宝石的秘银占星盘、两块用以回复精神力的灵晶石,甚至还询问是否需要脱掉她身上的薄纱披肩——那同样是一件附魔防具。

教会骑士们还做不出来扒人衣服这种尴尬举动,只是派出了女官确认她的衣服上附加的魔法不存在任何攻击性后就放行了。但是当护卫们试图让大使带上禁魔手链时,修德兰占星师依然表现的非常顺从,但是黑发紫瞳的公主殿下发怒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谁允许你们对客人这样无礼了?而且你们把蕾米姐姐的占星盘都拿走了,晚上她要怎么为我表演占星术?”

区主教大人立即惊慌失措的道歉,现在修德兰人既不需要佩戴犯人的手链,也可以保留她的秘银占星盘了。

“我从来就不相信修德兰人。”“忏悔之锤”拜尔德——也就是塔莉斯的战斗导师、一名可敬的老骑士长担忧着看着黑发的小公主被一群身份崇高的贵人簇拥着离去——其中就包括那名看似清纯无辜的高等精灵:“几乎可以肯定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背后都有修德兰人在搞鬼,但等我把情况汇报上去,你猜上面的人怎么说的?‘不用担心修德兰,盯着点沼泽人’,嘿。”

“那不关我们的事,拜尔德。”带着钢铁拳套的金发男人安慰道:“小公主殿下自己爱玩,陛下不会因此怪罪我们的、再说还有皇家卫兵跟着她呢。宗师级剑术师‘银翼’一直在暗中保护公主,那个修德兰女人不会有机会耍什么花招的。

不过话说回来,修德兰人是怎么知道亚莉殿下有一部分精灵的血统、还专门找了个高等精灵过来担任大使的?不是一般只有人类女性才会变成日蚀之女吗?”

“你不知道?低语之森的精灵们已经快要完蛋了。”老人将目光投向西方:“阴影议会上台后,她们的大女皇为了报复之前流放生涯中高等精灵对待日蚀之女的恶劣态度,派遣了大军攻击密林内的精灵国度。

已经有好几个氏族被彻底消灭了,俘虏不是向修德兰投降、就是被屠杀殆尽,逐星氏族出一两个软骨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谁能想得到呢,那些野兽一样的灾裔居然真的能统治一个庞大的王国,而那么多人类居然还真的服从它们的命令。”同样隶属于神圣之火教团的拳斗士感叹的说道:“有时候我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疯了。”

“灾裔从来就不是野兽,她们只不过是更加凶残和狡诈的人类而已,修德兰的日蚀之女尤其精于伪装和欺骗。”拜尔德提醒道:“把她们当成没有智力的野兽,最后吃亏的会是你,雷奥。”

“说不过你。”外号“炫目之拳”的男人懒洋洋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去我家里喝一杯?知道你清心寡欲,但教规里可没有禁酒这一条规矩。”

花白头发的老人摇摇头:“今天不行,我还要去检查城防关卡和军队部署情况,等剑杖节平平安安过去了再说吧。”

“检查城防?你疯了吗?你当自己是警备司令还是什么不成?”男人惊愕的说:“平平安安?什么人有胆子在圣龙城、传奇龙骑士的城市、当着公主殿下的面捣乱?”

拜尔德叹了口气,从腰间的皮袋拿出了一块小小的木片,也许是因为气候湿润上面长满了苔藓,木片的空白处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涂鸦般的难看字迹:“我们将在这个剑杖节结束前进攻圣龙城,你们最好做好准备。”

信息没头没脑,既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就连三岁小孩子也不会拿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当回事,而面前身经百战的老练圣骑士却这样做了,炫目之拳真的开始怀疑老骑士的脑子已经出问题了:“就这?你真的不是老年痴呆吗,拜尔德?”

“仔细看。”老人神情严肃,男人耸耸肩,无奈的又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木片,这一次他发现问题了——看似平凡的木头上面却蕴含着充沛的难以想象的自然之力。“又是哪个德鲁伊开的玩笑?”

“不是德鲁伊。”骑士长的神情越发固执起来:“德鲁伊的自然魔力不是这种感觉,这是沼泽人的萨满术,外人不可能仿制的。萨法玛莎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开玩笑或者撒谎,她们说剑杖节会进攻,她们就一定会动手。”

“沼泽人又怎么样?”雷奥哑然失笑:“你知道圣龙城现在驻扎的兵力是多少吗?就我了解的,起码就有六千帝国正规军、四千五城市警备队、超过一百名法师、四名魔导师、一名大魔导师、一只龙骑兵小分队,还有起码八名实力与我们相仿的战系职业强者。

而且我还没把蜂拥而至准备参加武斗大会的冒险者们算上,就是修德兰人出动大军,没有五万精锐部队也别想拿下现在的圣龙城,而如此庞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其他人还发现不了,难道斥候都是瞎子吗?”

“你不了解沼泽人。”老人平静的说:“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或者势力可以跟萨法玛莎比拼个体实力。你不了解成年的高阶沼泽人具有的力量。你要记住一点,伊兰雅的人数是沼泽人的一万倍都不止,但是到现在,我们都没能拿下萨法玛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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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拉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砍柴的时候,她撞见了其他孩童畏如蛇蝎的狼群,她杀死两只,吓跑了其他的,兴高采烈的拖着两匹狼的尸体回家,父母姐兄不但没有夸她一句,反而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她比吃人的饿狼还要可怕一样。

赛拉很久以后才明白当时自己是做错了哪一步——一个六岁的孩子是不应该有能力杀死比自己还要大的野狼、沾染满身血污之后还能一脸欣喜的把尸体拖回家的,被吓得尖叫奔逃回家、甚至命丧狼口才是正确的表现,就跟一个刚碰弓箭的孩子就能施展比三十年的老猎人还要精湛的射术一样,有些时候,太惊艳的天赋就不再是天赋了,而是反常。

可惜她领悟这个道理领悟得太迟了。如果再给赛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的话,她会两手空空的回家,扑进父母的怀抱里哭诉自己差点被狼给吃了、把鼻涕眼泪都抹在双亲的衣服上;

她会故意放空十几箭,等周围的大人们爆发出善意的笑声时再装作“不经意”的射中一只兔子,而不是摸到弓箭的六秒后放倒一只四百斤重的野猪;她会第一时间从挑衅者身边逃开向村子的长老们告状,而不是把比她强壮年长得多的大人给打趴下;

她会第一时间趴在地上干呕得死去活来、并把功劳推到自己的哥哥身上,而不是在乡亲们找到他们的时候满手是血的笑着把马贼的脑袋抛着玩、把自己的兄长吓得死去活来。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等她试图表现的像个正常人,掩盖自己在杀戮方面的天赋与生来就漠视生命、不知恐惧的暴躁性格时,她已经在村庄内备受孤立,人人都知道晴空村里有一个叫做赛拉的小怪物,守墓的老人甚至管她叫“死神的化身”,人人都害怕她。

赛拉试着收敛过一段时间,压抑自己的本性以换取自己几乎从未感受过的亲情,只可惜她的退让在父母的眼中却是可欺,看见自己野蛮的女儿变得文雅了一点,她的酒鬼父亲和守财奴母亲非常高兴,干脆利落的把她许配给垂涎已久的村长公子以换取一大笔嫁妆。

赛拉非常愤怒,这桩婚姻让她领悟到人生的第二个真理:永远不要随意屈就思维方式和你完全不同的人,因为即使你做出快要到达自己容忍极限的最大让步,甚至无法让他们“普通”的要求得到满足。

她在婚礼开始前就像折断一根柴火那样简单折断了“未婚夫”的膝盖骨,看着他鬼哭狼嚎的爬出房间求救,之后就和家人们划清了界限,搬进了废弃的草料屋。

她本来打算,等自己攒够路费后,就独身前往冒险者公会注册,从此周游世界,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乱了这个计划。村庄变成了人间炼狱,熟悉的人们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但是赛拉依然对此无动于衷,既不悲伤,也不恐惧。

她只是淡然的找来了那把掘墓人世代相传的铲子,漠然的看着亡灵们互相厮杀吞噬,然后砍翻每一个试图攻击自己的敌人,即便死亡也没能让她恐慌或者畏惧,事实上,赛拉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根本没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同样,她也不会知道这种情况下诞生的不死生物会是多么的罕见与独特,萨法玛莎甚至得在死灵典籍中为它们专门建立一整个大篇章。

所有认识的人都死在了那场瘟疫中,赛拉并不感到哀伤,事实上,她对此没有任何感觉,没有恐惧、没有悲痛、没有喜悦、也没有如释重负,就是单纯的....空虚。

她就像那个躲在面具舞会中的怪物一样,她穿着人类的皮,她戴着人类的面具,被迫以人类的方式和一群人类呆在一起,竭力使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人类,这样大家才不会喊道“怪物!怪物!”而一拥而上将她撕碎,即便她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和真实面目,仍然因为拙劣的模仿表现而引得大家讥笑挖苦或是嘲笑,就算能这样以人类的身份一直活下去,她又怎么会感到快乐呢?

而当这场可笑的舞会结束的时候,又有什么可悲伤或者庆幸的呢?没人真心爱过她,她也没有真心爱过谁,乡亲们甚至家人们的临死前的哀嚎对赛拉来说,就好像秋风吹过干枯的树洞发出的声音一样:空虚,单调,无关紧要,毫无意义。

而一场舞会的结束,只不过预示着下一场的开始,所以她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如果那个死灵法师不出现,事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赛拉还是能一个人把晴空村的其他亡灵全部杀光,然后独自一人踏上自己的旅程,也许她会掩饰自己的真实面目、试着学习像人类一样活下去,毕竟雇佣兵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人会在意她的嗜杀;

或者更可能她最终会因为厌烦而彻底发疯,杀死见到的所有活物,被通缉、被猎杀与反猎杀,最后孤独的死在某个传奇英雄的手下。

但她遇见了卡拉维。看见那名蓝发死灵师的第一眼,赛拉就在心里面对自己说:这个人就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舞会里的怪物碰见了另一只怪物,他们天生就是同类。

在那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击败了那只拼接怪物、并将他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绑定在一起后,赛拉就无可遏制的爱上了叫做卡拉维的死灵法师。亡灵与死灵师,多么般配的一对啊。

至于为什么要做出一副愤怒与悲痛的神情,声称要为自己那无关紧要的家人们报仇——请原谅她使用这个形容词,因为赛拉实在找不到更加能够表达毫无价值意味的词汇了,不过既然他们跟自己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必要太过苛刻了。

因为多年的童年生涯让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最好不要第一时间就让陌生人了解真实的自己,而大众的思维方式中即便再恶劣的双亲,子女也不应该对他们的死亡无动于衷。

是的,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善意”的谎言,毕竟卡拉维拥有着自己从未拥有的亲情,即便他的外在表现得冷漠无情,但是在心中他依然对自己的父亲感到愧疚、深爱着自己的亡母、还不惜抛弃之前的一切来复活他的亡姐,这样一个人对于亲人的看法必然与自己完全不同。

而一开始赛拉的心中确实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如果卡拉维知道了自己家庭的真实状况、自己对逝者毫不在意的想法,他会怎么看自己?会不会觉得赛拉是一个冷血又毫无感情的疯子?

是的,她撒谎了,同时她确实对散布瘟疫的作俑者感到真真切切的愤怒:不是因为微不足道的“灭门之痛”,而是因为那个人躲在幕后动动手指,就击败了自己,这是一种羞辱、更是蔑视,而赛拉不喜欢被别人蔑视。

自从摆脱了人类的身份和束缚,她就放弃了装成正常人的无用努力,而更倾向于直接让说自己是疯子的人永久闭嘴,对待蔑视者的方法自然是一个原理。

而与卡拉维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一开始产生的恐惧也就越加淡化,在他面前赛拉可以尽情放纵自己的本性与真实,他绝不会惊恐厌恶,顶多宠溺的劝慰她稍稍收敛一点,这是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礼遇,而卡拉维做事的风格也深受赛拉的喜爱。

在蓝发死灵师的身上黑发女孩能够得到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与愉悦感,从肉体到灵魂上都是。他们生来就应该在一起,赛拉越来越相信这一点,而且她明白,即使得知了关于灭门之仇的那个半真半假的誓言背后的故事,卡拉维也不会有任何不快的反应,因为他能理解自己并非毫无感情,因为他就是那个赋予给自己感情的人。

当然,她绝不会自己主动提起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