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修复死亡骑士
“我现在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他们说那些事。”赛拉说。
小家伙坐在我旁边的棺材上,两条小鹿般纤细的腿悬空一踢一踢,单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看着我忙碌。是的,棺材。我们运气不错,在被传说中的恐怖风暴追上之前发现了一个已经被废弃的古代墓穴入口,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忌讳只能躲进来了。
鉴于商队的成员对我的身份畏如蛇蝎,已经缺乏信任的两队人之间自然要设置足够的缓冲距离,因此其他所有人都呆在上层较为靠近入口的地方,我和赛拉则自告奋勇进到陵墓的深处呆在墓穴的下层区。
扎营休息的地方环绕着骸骨与棺材,不过对我们来说这倒没什么,死灵法师本来就经常呆在坟地或者墓穴中,赛拉也不是会害怕这些东西的胆小女孩,稍稍清理了陵墓内的灰尘后这里的环境还不算多么难以忍受。
我给小家伙裁剪过的黑袍在之前的战斗中先是沾染了狼骑兵的鲜血变成了半黑半红的颜色,又在随后与死亡骑士的交火中被打的破破烂烂,因此在到达避难所后赛拉干脆就丢掉了她本来就不太喜欢的长袍,光明正大的穿着短裤和夹克。反正我苍白之主的身份都已经曝光了,这点细枝末节想必也没人会认真跟我们计较了。
我正在忙着修复被我们干掉的高阶亡灵傀儡,一时间没有听见赛拉说话。被我们联手干掉的死亡骑士此时正安静躺在地上的血色六芒星法阵内一动不动,它城墙般的铠甲被我拆下来放在一边,露出里面被层层防腐绷带包裹的枯槁躯体,脸部绷带上还有赛拉的刺剑烧出来的洞。
在剥掉因为腐烂的血肉而粘结的面部缠带后,看到的是一张被朽烂皮肤包裹的黑色骷髅脸,嘴唇已经完全消失,两排肮脏的牙齿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这种不死生物果然还是带着面甲显得更好看些。
因为受到重创,它眼眶内橘红色光芒已经熄灭了,不过以我的专业知识看来,尽管被我们打趴下了,并不代表这东西已经完全没用了。被俘获的死亡骑士充其量只是体内的负能量核心受损导致行动失能,如果我们能想办法重建它的核心结构并给予它足够的负能量作为动力,也许能让这名亡灵骑士再度站起来为我效力,事实上,在被困在古墓内的几天里我一直在忙这件事。
我的忽视让小家伙有些不满,她静悄悄的从棺材盖上跳下来,偷偷摸摸的绕到我身后一把扑在我的背上,突如其来的重量把半跪在地的我往前一推,我的脸差点栽到那堆脏兮兮的防腐绷带上:“卡拉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此时我的脑子里还满是唤灵术公式和死灵傀儡的结构图样之类的东西,暂时转不过弯来,只能背着她调整好重心后茫然的回问道:“啊?”
赛拉鼓着脸把刚才的问题又提了一遍,我花了十秒钟时间把《论复生》和《亡灵傀儡构筑要点》的内容从脑袋里赶开,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之前我对商队成员们说的内容。
在战场上我对老法师班森承诺过,之后会告诉他们我的来意,而来到避风所后我遵守了这个诺言——我把巨石城与读心者一战的大部分经历告诉了他们。
除了对赛拉的身份略过不提之外,我的身份是巨石城内一名伪装成殡仪馆入殓师的苍白之主;修德兰来的读心者女人利用音叉序列让她们创造的狼人在城里发疯引发混乱;我和赛拉击退了读心者女人、杀死了用日蚀之女制造的“螳螂”、摧毁了让狼人发疯的音叉法阵,却在最后被赶到的圣骑士所伤、不得不使用了一个不稳定的远距传送法阵狼狈的逃出巨石城才碰巧间遭遇这只商队——这些内容我都一五一十的公之于众了。
当然,大部分人对这个说辞嗤之以鼻,认为这不过是我编造出来的故事——哪可能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尤其是以元素师和最开始挑衅我的那名骑兵为首,要不是顾忌我当场发难把全队人都变成亡灵仆从,他们就差指着我的鼻子喝骂我胡言乱语和亵渎教会了。
罗娜小姐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异表情,但防护师班森和霍华德会长都露出了一副深思的神色,想必是“修德兰读心者”这个概念对他们有所触动,对我来说真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大半。
但赛拉可不这么想。明明是我们亲身经历过的真人真事,却被大伙看成荒谬谎言,这可把她气坏了,差点没直接动手砍人,我好言好语劝了半天才勉强把她安抚下来,但好几天过去了,她依然在为这事耿耿于怀。
“他们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我告诉他们,如果在分道扬镳之后,我发现因为他们的举报导致我被通缉了,我就会大肆宣扬这支商队的身份,并且对所有前来追捕我的人宣讲:黄金天平分会的商队知道巨石城事件的真相和读心者的阴谋内幕。”
“这有什么意义?”赛拉不解的问道:“如果他们真的跑去向教会汇报我们的外貌特征,这种行为对他们能有什么威胁?”
“威胁大的去了。”我说,“首先,霍华德会长此行就是为了逃难,而躲避追杀的人,是绝对不会愿意自己的行踪在仇家面前暴露的。既然修德兰人的消息那么灵通,那么只要公众知道了一件事,修德兰人自然也会知道,从而顺藤摸瓜找到他们,这是第一个威胁。”
赛拉点点头,表示这个道理她明白。
“第二,即便害怕修德兰人发现自己,但是霍华德会长一行人很可能会尝试以我的信息来换取正义之神教会的庇护,一个苍白之主的行踪对教会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情报,而我告诉他们巨石城事件的真相,就是为了防止这个交易达成。”
“等等,为什么告诉他们在城市里发生了什么事,就能阻止他们和教会私下接触?”小家伙糊涂了起来。
“你要多学会用别人的身份思考。”我用手背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从背上下来,自己则从口袋中取出几枚硬币用作方便教学的器材。
首先将一枚简陋的铜币放在地上:“铜币代表霍华德会长和他的队伍。他的商会和家族在塞亚城的时候也许很强大,但现在他们不过是实力单薄、惶惑如同丧家犬般的逃难者,身上的财富不是权势与能力的象征,反而会给他们带来灾难,不要说修德兰人和教会了,甚至连我们两人都能够把他们全部消灭,他们是目前涉及的势力中最弱小的一方。他们想要的是带着财物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他们害怕的是暴露行踪被修德兰人发现和谋害。”
接着我拿起了一枚银币,置于了铜币的右边:“银币代表你和我,一名苍白之主和他的死灵伴侣。我们的武力值高于金天平商会的队伍,因此在双方的接触中我们占据着一个较为有利的地位。但我们同样也有着顾忌,不是怕霍华德的护卫们威胁到我们,而是担心他们安全抵达城市后向城市管理者或者当地教会告发我们的身份和特征,那样我们进出人类城市的话就有诸多不便了。”
随后是两枚金币,一正一反,人头在上的代表正义之神教会,数字在上的则指代渗入伊兰雅的修德兰力量。“教会和修德兰人是这场事件中当之无愧的两个庞然大物,在伊兰雅,正义之神教会就代表了民心所向、正义的标准,只需要他们开出一张通缉令,被通缉者在整个伊兰雅都难有立足之地了,光是他们的神眷者塔莉斯就逼得我从居住了两年的城市中逃亡,可想而知整个教会的实力有多强。
至于修德兰人,尽管我们在巨石城暂时击退了她们的读心者,但从霍华德会长的经历来看,巨石城的惨案很可能只是修德兰人阴谋的冰山一角。也许她们不敢光明正大的直接与教会发生冲突,但仍然具有目前的我们完全无法匹敌的力量。”
“你说的都没错,但我还是没看清这跟一个故事就能阻止商队告密有什么联系。”小家伙不满的抱起手臂。
“就快说到了,就快了。”我拿起人头朝上的金币:“你能不能告诉我,在这场事件中,教会顾忌的又是什么呢?”
“他们能有什么害怕的?他们永远都是对的一方。”赛拉哼了一声,我轻声笑了笑。“不,他们也有担心的事情。他们在巨石城的狼人之灾事件中说了谎。”
“那有什么用?反正教会说的肯定是真的,我们说的肯定都是假的,就连被你救了命的商队成员都觉得说谎的是我们,外面还会有谁相信?”
她还在生闷气。
“普通的民众冒险者守备士兵肯定不会相信,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知道事情的真相过。但教会中肯定有人知道的清清楚楚。”我把那枚金币重新按在地面上:“请你设想一下,如果你是教会的神官或者圣骑士,忽然有人偷偷摸摸的跑到神殿中向你告密说他途中遇见了一个苍白之主,为了确认这个人说的是真是假,你第一个反应会怎么做?”
“用能够测谎的神术呗。”小家伙心不在焉:“我听说圣职者能够用神术分辨别人是不是在说谎,“凡撒谎者,其声必沙哑。”只要说话者的声音变得嘶哑了,自然就是在说谎了。”
“一点也没错。”我点了点头,“那么如果你是当事的神官,你肯定会非常奇怪,苍白之主可是比一般的死灵法师更加邪恶的生物,这些人是怎么活着逃回来的?那你的下一个问题肯定会是............”
“问苍白之主对他们说过什么或者做了些什么。”赛拉恍然大悟,眼睛亮了起来:“然后他们就不得不把你讲的内容说出来了!”
“是这样的,如果是胡编乱造的事情的话,教会方面大可一笑置之,但我说过的确确实实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即便他们表现的再不在乎,也必须对说出这些内容的人进行处理。
就我对教会的了解来看,他们愿意用神力抹除记忆或者使用神术封印让受术者终生不能说出某些内容都已经算得上仁慈了,要是碰见狂信者,为了确保教会的声誉不受损害灭口都是有可能的。
同样的,如果让修德兰人知道了还有羸弱的人类对她们在巨石城的阴谋有了解,我想她们会非常乐意找到这些知情者跟他们好好“谈谈”。在被我告知了不应该知道的情报后,霍华德会长但凡还有一丝理智,都不会尝试去冒这个险。”
赛拉以为我说的这些内容是为了赢得商队成员的信任和同情,但在我看来,这是再直接了当不过的威胁。向教会告发我充其量让我被正式通缉,但我散布出的信息将会帮商队一行人同时吸引正义之神教会和修德兰人的注意力,以他们的实力在伊兰雅境内同时惹上这两个庞大势力,必死无疑。
但同时,这个威胁同样是一个协议,也是一个善意的表示。我做出这种信息威胁,实际上是向霍华德会长和班森传递出一个信息:只要你们不做出有损于我利益的事,我就不会在以后泄漏你们的行踪身份,更不会在呼啸原野境内用死灵术把他们全给宰了。
同样的,告诉他们的内容也可以在某个恰当的时机充当把柄和武器,譬如在我出卖他们、导致修德兰人找上门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把这些信息卖给修德兰人,那帮鬼鬼祟祟的家伙必然不会放过阻挠过他们一次的愣头青,对我同样也没什么好处。不管是契约还是协议,说到底就是要确保一件事:先撕毁约定的人绝对讨不到好。
赛拉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的脑子里是怎么想得到这么多东西的,把我都绕晕了。”她嗔怪说,但是还是有点高兴了起来:“但是啊,卡拉维,有一种情况你没想到。”小家伙重新跳回了她的“座位”,活力充沛的晃着她的腿:“要是那些商队的人因为太蠢被逮住严刑拷打吐露了你的身份,或者因为太蠢还是决定去告发你混两个赏钱,那你告诉他们那些事,不是凭空给你自己添堵吗?”
我耸耸肩:“当然想过这种情况,但首先,我告诉他们的事情对我们而言其实是无关紧要的。巨石城的战斗不管是教会还是修德兰人肯定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已经知道的事情再提一遍也没什么意义。
反而是商队成员掌握到我们目前的外表、法术实力、出没地区这些情报才是真正具有威胁的,只要他们决定告密,那么有没有我告诉他们的故事,对我们的威胁程度都是一样的。
其次,要是有人甘愿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一心求死,那你也没什么办法对不对?我们会怎么样不好说,敢跑去告密的人绝对是死定了。那快死的人,就不要跟他们计较什么了。”
“我们还有一种选择啊。”小家伙一脸神秘兮兮的说道,做了个拧脖子的手势:“把他们在这里杀光就是了,这样最稳妥。不会动的尸体是绝对没办法告密的。被你救了命话还那么多,我看他们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她的表情和动作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但是我很快咳嗽几声把笑意压下去,摇了摇头:“凡事要有个度,赛拉。也许那些低级成员对我们很不敬,但在霍华德和防护师的带领下,他们还没有迈过那条线,没必要为这点事搞得血流成河。
再说了,你我心里都有数,要说圣骑士塔莉斯和那个读心者完全不知道我们的长相,那是骗自己。就算他们真的跑去告密了,对我们的影响其实也不是很大,还不至于严重到生死攸关的程度。咱们帮了这支队伍一路,跟有些成员相处的还算愉快。现在为了一个没多少影响的‘可能’就要把他们全杀掉,实在不太好。”
赛拉有点沮丧的点了下脑袋,垂下了头,尽管知道她的这个提议有些过分,但是看见她这个样子还是让我有些心疼,总得给她点补偿舒缓一下她的情绪。
因此在终于处理完毕死亡骑士的内部亡灵核心后,我割破自己的手腕补全了地上的血法阵,十指交缠随后改为手掌同向重叠,朝前方做出推的动作,最后双手翻转完成一系列正确的手势。期间一共念出四段咒语,每一段都比上一句更加晦涩寒冷,最后以一个代表唤醒的高亢单字结束了复生仪式。
环绕死亡骑士的蜡烛忽然同时燃起绿色的火焰,死去骑士的遗骸成大字型平躺在地上,身上的绷带被再度缠好,随着火焰的复燃,骑士的尸体一开始并没有移动,而它的零散盔甲开始如同赋予了生命般自行行动了起来,甲胄的部件一个接一个的飞来移动到正确的位置嵌入拼好,先是胸甲与腿甲,随后是臂铠、肩甲、腿甲,最后则是那漆黑如铁的头盔。
在穿戴完毕后,亡灵骑士的面甲眼缝部位重新燃起了橘红色的火焰,用还有些笨拙的动作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暂时没有把武器还给它,因为我不能确定我在完成复生后到底能不能确实的控制住这名仆从。看到之前的强敌再度站起来,赛拉也有些警惕的跳下她的阴森“椅子”,取下她从不离身的铁锹,挡在我前面。
但复活的死亡骑士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沉默的看着我,我尝试着与其建立一个召唤者与仆从间的魔法联系,它没有拒绝。随后我调动了一部分魔力对这名新仆从进行操纵,它则朝我恭敬的低下了头。
看起来是成功了。几天几夜的忙碌、重铸核心、绘制法阵、利用负能量富集的墓穴环境修复躯体,并用一部分在战斗中吸取的死者灵魂作为对死亡骑士残缺灵魂的填充——目睹了罗纳德的下场后我决定把目前体内的摄魂术进展速度再放慢一半,这就是对我辛苦的恰当回报了。
在命令死亡骑士完成几个简单的行动和攻击命令后,一具被拳头打的粉碎的石棺证明了这名高阶仆从恢复良好,只是行动显得有些呆滞——这很正常,因为这名作为瑕疵品的死亡骑士一开始作为智力核心的灵魂就有点问题,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有更多的灵魂被塞进这具钢筋铁骨的躯壳内这个缺点就会慢慢的得到改善。
在获得控制权后我对它体内的法阵进行了一些调整,一旦它试图反叛或者对我和赛拉采取攻击行为,它体内的部分魔力回流就会紊乱,算是一道保险吧。
看见劲敌变成了任劳任怨的大力仆从,小家伙兴奋不已,想要过去拍拍死亡骑士的铠甲,被我制止了,在一切还没有完全确定之前,我可不敢让赛拉用看玩具的态度离这东西太近,就算没有武器,它骤然暴起发难、比如用它的大手把小家伙的骨头捏得粉碎,那到时候不仅仅是心疼的问题了,修复起来肯定头疼的要死。
尤其是在听到上面似乎传来了有人下来的声音后,我更是命令这名新仆从安静的走到角落里进入休眠状态,让赛拉则做好战斗准备,因为我不能肯定来者的用意。
死亡骑士安静的坐在靠近过道的角落,因为我和赛拉都具有黑暗视觉,所以我们暂时没用明火照明,现在陵墓内剩下的就只有那十几根摇曳的绿色烛火,不是很适合人类视物。如果来者不怀好意,躲在墙那边的死亡骑士能给他们来个惊喜。
来人之一是五级防护师班森,这个人选非常正确,想要对付一名苍白之主,有一名级别不低的防护系法师总是好的。但另一名客人是金发的“剪羊毛者”罗娜小姐,这就很出乎我的意料了。他们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