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斩成三截的尸体重重摔落在地，干枯的手臂还兀自在地上跳动，试图抓住我们的脚踝，赛拉厌恶的再补上一刀，然后用靴子把它的手掌碾进了泥土。

“别在这些东西上面浪费时间。”我疲惫的说，在摧毁第一个脉点后，这里的情况恶化速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尽管杀死高阶亡灵的行为确让晴空村内部的唤灵法阵变的越来越不稳定，但是法阵的失控同时让其他的亡灵变得更加疯狂了。它们的休眠期越来越短，攻击性也变得越来越强，最糟糕的是，每当我们杀死一名充当头目的高阶不死生物，剩下的亡灵对我们的敌意就越大，之前它们也许还会无视我们只顾着“同类间”互相残杀吞噬，现在只要看见我和赛拉，所有的不死生物都会暂时放下手上的争斗冲我们而来。同时，剩下的亡灵也因为总体数量的减少导致单体的强度增加，变得愈发坚韧和敏捷，原本破坏头部就能杀死的低等亡灵，现在即使被砍成碎片也能缓慢的重新聚合成形继续投入战斗。尽快找到最后的法阵核心并摧毁它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跟随着上一个倒在我们脚下的妖灵首领留下的线索，我们打开了晴空村北侧的仓库大门，赛拉出生的村庄以狩猎为主，谷物和其他农产品只占他们主食的一小部分，因此这个仓库不是谷仓，而是用来存放抓获而来的猎物的，原本这里该挂满了皮毛和风干的肉块，但是现在却空空荡荡，只剩下用来开剥和肢解动物的工具和架子翻倒在地上。亡灵一定早就把这里能吃的东西都给吃光了。

“你确定下一个亡灵头目就在这附近吗？”赛拉略带疑惑的环顾一圈，仓库内的景象可以说是一览无余，没有发现任何可供大型亡灵躲藏的空间，难道是我的追溯法术出错了？

一只食尸鬼从我们身后的木门中溜了进来探头探脑，用它有着人类五官的丑脸不住嗅探着空气，时不时用爪子抓刨一下地面，接着四名骷髅武士跟着它们走了进来，侍立在我身后——这些不死生物全部是由我控制的，异界召唤亡灵的法术在这片土地上似乎失效了，所以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用命令死灵控制住这些低阶不死生物充当炮灰。

“如果你可以控制这些东西的话，为什么你不干脆控制一个头目呢？”赛拉有些好奇的问道，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像猎犬一样对我俯首帖耳的低等亡灵。在与巨食尸鬼的一战中我的法术派系就暴露无疑——不打自招的死灵法师，但赛拉对我的身份相当淡然，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呼小叫。我曾试探性的询问她为什么不害怕我，她则笑着说被困在这种鬼地方两个星期，看见至少是个人类的死灵法师只会觉得倍感亲切——而且如果我真的是什么心怀鬼胎的人的话，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陪她在这里干耗着了。她的豁达和宽容实在让我汗颜。

“亡灵头目的意志可没它们这么脆弱。”我摇摇头：“我现在的等级太低了，想要驾驭这种强度的仆从，最起码得等我完成死灵法师的进阶仪式才行。”

铁匠之女有些遗憾的耸耸肩：“真可惜，不然我们就轻松多了，还要杀几个首领级怪物这里的瘟疫法阵才会崩溃？”

“不会超过三个。”我回答道，惊奇的发现食尸鬼的半个身子不见了。

“下面是空的。”赛拉用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敲了敲食尸鬼挖出的坑洞，若不是这只仆从手痒没事干在地板上一阵乱刨把木板挖出一个洞，我们可能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亡灵首领的藏身处。

有什么东西在仓库下挖出了一个隧道，宽度足以容纳一只半巨食尸鬼轻松通过，至于深度——被我们踢下去的食尸鬼用了整整两秒才落地。

我们用手头的材料迅速做了一个火把，再用随身携带的绳索拴住它将其从井口慢慢放下去，十多米长的绳子几乎到头才勉强落地。火把燃烧了好几分钟依然没有熄灭，里面虽然难闻了些，但是还是有足够呼吸的空气的。于是我先顺着绳子爬了下来，而赛拉等我平安落地后再跟上，等到了井底我们才惊讶的发现，这里的空间之大超乎我们的想象，光是入眼之处就足以容纳上百号人，更别提井壁后面蔓延的洞穴了。但是奇怪的是，占据这个地方的怪物却任凭这么大的地方空着，没有亡灵哨兵、没有充当炮灰的仆从，不知道是不是躲藏在暗处准备对我们发动突袭。我熄灭了火把，激活了黑暗视觉，漆黑的洞窟内的景物立刻变成清晰的黑白两色。小家伙疑惑的问了我一句，我回答她是为了减少被敌人突袭的可能，她就没说什么了。我们两人一起摸黑向洞穴的深处前进，而我注意到，她没有一点步子不稳的迹象。

食尸鬼走在最前面，两名骷髅战士紧随其后，我和赛拉走在中间，剩下的两具骷髅为我们垫后。“真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挖出这么大的洞。”赛拉小声感叹道，我表示赞同。看这个坑道的规模，恐怕整个晴空村的食尸鬼过来挖土，一个月内也很难达到这种规模。

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没有低阶亡灵在这里等着伏击我们了，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在隧道前方的巨大空洞中，正正的站着一具身披黑色盔甲的躯体，它如同军人般笔直的站姿、空洞的头骨中跳跃燃烧的暗红色火焰与保养完好的装备，无一不在阐述一个事实——这是一名惧栗武士。

农民或者平民死后会变成僵尸或者脆弱的小骷髅，战士们死后也许会变成更为强大的僵尸、骷髅战士或者食尸鬼，但是只有身经百战或者运气与实力兼备的战士才可能成为惧栗武士——不仅保有了自己生前的所有战斗技能，并且因为死亡而无所畏惧，甚至具有相当的自我意识，可以说是一只脚踏进了高等亡灵的门槛，对付它绝不是一场容易的战斗。

女孩抽出了斧刃，我则无声的做出复杂的手势，释放我早已准备好的各项法术，次级刀剑防护的法术能量回旋在赛拉娇小的躯体旁，绿色的负能量火焰点燃了四名人形仆从，大幅强化它们的力量、速度以及骨头的坚硬度，食尸鬼没有急于进场，而是远远的绕着惧栗武士兜圈子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两名骷髅战士听从我的命令摆出战斗姿势缓慢接近一动不动黑甲武士，另外两只则侍立在我的身旁。

但惧栗武士居然并没有立刻对我们发动攻击。“陌生人，你不该来这儿的。”它用嘶哑的声音说，连看都没看正向它靠近的两名低等仆从。

我做了个手势，持刀的骷髅卫兵在距它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我别无选择。”

“不，你有。”它冷冷的回答道：“趁自己还活着，赶紧离开这里。”

我回头看了赛拉一眼：“我很愿意离开这个受诅咒的村庄，但是她得跟我一起走。”

亡灵武士摇了摇头：“你知道那不可能。”

“所以我说我别无选择。”我温缓的回答，握紧右拳，十数只干枯的死者之手破土而出，牢牢的抓住了惧栗武士的双腿，靠前的两名低阶亡灵同时挥刀，尽管只剩白骨，但是经过一名死灵法师强化过的躯体短时间内足以空手搏牛，附魔了锋快术的利刃了则让它们的威胁性再上升一个台阶。

被束缚住脚步的惧栗武士不躲不闪，只顾从背上斜斜抽出闪耀寒光的大剑，只用了一击，伴随着刀剑相击的脆响，两名骷髅战士便被它的巨力震的后退一步，再一刀，困住它下半身的骨手就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碎片，而这个时候，赛拉的攻势才刚刚赶到。

若是没有环绕周身的次级刀剑防御，赛拉现在已经倒地滚了两圈——黑甲亡灵武士任凭她一斧劈在自己胸前，女孩的全力一斧穿透了盔甲嵌在它早已死亡、坚若钢铁的躯体上卡住了，正要用力拔出武器，高等亡灵用快的难以想象的速度再度斜斩，目标直取铁匠之女头颅，刀刃斩入刀剑防御力场好似划过粘稠的液体，速度立时缓了下来，刀锋遭受剧烈的摩擦变得红热发烫，察觉到危机的女孩立刻放弃武器侧身一滚，才堪堪躲过被当场斩首的命运。

我释放的第一个法术是试探性的死灵定身术，如果能让惧栗武士动弹不得、哪怕只是十几秒，赛拉和我的仆从们也能砍掉它的脑袋。当然，这个法术毫无悬念的失效了。在直取赛拉头颅的一击落空后，高阶亡灵不过嗤笑了一下，剑锋一转，一名骷髅战士的脑袋便腾空而起，掉落在地滚了好几圈。失去脑袋的低阶亡灵行动立刻混乱起来，被黑甲武士轻松几刀如同劈柴般砍成洒落一地的骨头零件。

解决掉我的一个仆从后，黑甲亡灵大踏步走向赛拉，势大力沉的劈砍让小家伙应对得捉襟见肘，她手上的长剑本来就锈迹斑斑缺乏保养，随时可能断裂，惧栗武士的凶狠攻势又没有让她更换武器的时间，尽管我命令剩下的骷髅也投入战斗，但是我担心她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既然因为等级问题，直接作用于它本身的死灵系法术对高阶亡灵作用不大，那需要换一个思路。我用目光牢牢锁定住黑甲武士的剑柄，确保滑油术的油星落点正确。

铁匠之女手上的锈剑在承受一次至上而下的沉重打击后终于断裂，惧栗武士狞笑起来，准备借着剑势把她斜斩成两半，但是惊愕的发现手上的武器开始变得滑溜起来，摩擦力的忽然减少让它的攻势一歪，黑锋大剑颓然刺进泥土中。

有着极高智力的黑甲亡灵愤怒的看了我一眼，我则耸耸肩。其余三名仆从将它围住，赛拉则抓住这个喘息的机会后跳两步，取她那把诡异的铁锹在手。

一名骷髅战士被惧栗武士的重拳击飞，其他两名则成功把武器刺进黑甲亡灵的腹部。倘若是人类此时已经重伤不支，但对于亡灵来说这点小伤简直无足挂齿，它发出一声挫折的怒吼，双手发力把自己的重剑拔出地面，蕴含怒气的顺劈直接把剩下的两只骷髅从中间分成两截。

紧接着炽热的火焰就吞没了它。

我们所在的洞穴虽然还算宽广，但是对我来说还算不上能够安全施展火球术的区域，更别提赛拉离那个怪物还很近，所以我只是使用增强版的烈焰之手将濒死的仆从和惧栗武士一起点燃，被焚烧的骨头散发出大量烟雾遮蔽了我们的视野，赛拉也不好贸然上前，我则激活了死灵视觉。正当无视地形的魔法视力看清了烟雾中刺眼的黑绿色人形位置后，它就用惊人的速度朝我扑来。

我立即激活死生转位，茫然的食尸鬼和我对换位置、被从头到脚砍成血糊糊的两片，我则出现在赛拉身边，抓紧时间重新为前排加持一遍法术。

惧栗武士再度向我冲来，赛拉则在半途拦截下了它，牛之力量、猫之优雅、骸骨护甲，再加上之前的次级刀剑防御和另一个阴险的死灵系小法术——返噬术，赛拉才勉强跟它打了个平手。尽管惧栗武士的力量、速度与作战技巧远胜于赛拉，但它的武器只要进入赛拉的身边就会莫名减速变烫，同时滑油术迫使它必须双手握紧武器，返噬术则时不时让亡灵武士的武器不断的试图伤害它的主人，我还一直躲在战士后面使用魔法飞弹、炎弹术这类不痛不痒的小法术对它进行骚扰，让它烦不胜烦，一时居然与赛拉僵持不下。

虽然形势看上去对我们有利，但是我知道这样拖下去其实对我们不妙。这只高等亡灵的实力未必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高，但是这里是洞穴内，敌人又在与赛拉缠斗，如果我用火球术或者类似的高杀伤性法术，不出现误伤几乎是天方夜谭，而我的控制法术又无法生效，一旦增益法术的时效到了，那一个瞬间出现的空隙将是致命的。

赛拉已经开始不支了，对手已经摸清了她的攻击套路，她开始节节败退，尽管那把奇怪的长铲的木柄遭受黑锋大剑的挥砍居然没有从中间折断，但凶猛的击打随时都可能让她的武器脱手。当环境极度不利于法师作战的时候，该怎么办？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我真的不愿意用这个法术。肉体与精神，双倍的痛苦。

高等亡灵已经发现了刀剑防御的弱点，他将武器刺入脚下的土地，用双拳来对抗赛拉的铲子，我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由伤口滴下的血液流入土地自发形成一个法阵，念出一个单字，我闭上眼睛，任凭刺骨的寒意从伤口渗入身体，随后扩散至全身，皮肤贴近骨头，肌肉紧绷，血流减缓。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即使闭着双眼，我也能“看”到惧栗武士一手抓住铁锹锋刃，另一只手将赛拉击飞到墙上，刀剑防御阻止不了非利器的攻击。接着它从泥土中抽出自己的武器，向我疾奔而来，赛拉的尖叫声几乎震耳欲聋：“小心！它朝你去了！”

我睁开双眼，正看到刀刃迎面而来。

若是按我之前的反应速度，我肯定保不住自己的脑袋，但是现在，我不仅仰头避开了斩击，还能在下一次攻击到来之前用双手抓住惧栗武士的脑袋，然后激活了燃烧之手。

在橘红色的火焰与负能量火焰相撞后，高等亡灵武士第一次发出了哀嚎声，它甚至丢下了自己的武器，伸出裹着钢铁的大手就向我抓来，我轻易躲开了盲目的双手，当胸一脚让它跌坐在地上挣扎。当它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盔甲内的红光都暗淡了不少。

“你居然把自己变成了亡灵。”它惊愕的说。是的，我使用了死灵法术“死亡降临”，将过量的死灵魔力注入自己体内，短时间内让自己具有不死生物的强悍体质，不过这个法术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害，并且总是让我头疼欲裂。

不过当惧栗武士再度攻过来的时候，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变成不死生物还是很有用的。它之前快若疾风的斩击现在的轨迹被我看的清清楚楚，我知道何时要躲避，何时需要用匕首挑、刺、格挡偏转它的攻击，即便它侥幸得手几次，我现在的皮肤也强韧的如同鞣制皮革一般，不会受到什么致命伤害。而被附魔上火焰的尖锐匕首不时给高等亡灵留下一道伤痕，渗入的火焰还会不断侵蚀作为它的生命之源的负能量，再加上赶到的赛拉的援护，双方的强弱对比已经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