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拉用以她娇小身躯不符的速度飞快掘土，一铲接一铲的抛出松软的泥土，直到棺木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内。

棺材的顶部自内向外破开了一个大洞，本该躺在里面的尸体不翼而飞，我们接着挖开了更多的坟墓，结果都是一个样。所有的棺材里面都是空空如也，连骨屑都没剩下多少，在遭受死灵法师攻击的村庄中，这种情况很正常，但是是不是有点......太干净了？即使有一批死灵法师得负责一个不漏的复生所有尸体，总会有骨骼碎片、腐肉和其他过于破烂而无法用作亡灵仆从材料的边角料留下，但是这里干净的像是他们请了个清洁工打扫过一遍一样。

“所有的尸体都被复生了。”我点点头，“这不奇怪，墓园对死灵法师来说就像免费的兵营一样，但是这些坟墓又是谁重新填上的？”

赛拉将她的铁锹往地面上一插，身体稍稍倚靠了上去，我注意到她用的铁锹有点特别，不是那种常见的方头，而是圆头的，光滑木柄则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只不过弯曲的弧度没有那么明显，大体上还算是直的。用来掘土的金属部分都被砍出了一个缺口，挖土可不会造成这样损伤，看来我们的幸存者朋友可不是什么柔弱的温室花苗。

“不知道，肯定不是我。我一开始砍死认识的人后还会试着把他们安葬，但是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继续回来。我就得继续一个接一个的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还花时间挖出深坑把它们的脑袋和身体分开埋进土里，但是一点用都没有，它们会继续回来，开始只是僵尸，后来就是食尸鬼、幽灵和其他更恶心的东西。所以我放弃了。”赛拉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记忆甩开，这对她来说肯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你为什么不把它们烧掉呢？”我问道。

她瞪了我一眼：“你觉得我傻吗？我当然试过，但是只要这么做，其他亡灵就会飞速赶过来，并且就算把它们的尸体烧掉了，它们也会变成某种幽灵一样的东西，根本没用。”

正午的太阳在地面上洒下光芒，即使我对于负能量的亲和让我对阳光有些厌恶，但肯定比不上纯粹由负能量驱动的不死生物，鉴于我们脚下的亡灵不大可能在大太阳下苏醒，我们干脆在温暖的太阳光下席地而坐，平静的进餐与交谈。

我一边咀嚼干面包，一边询问赛拉瘟疫爆发的细节，据她所知，这场瘟疫的诱因似乎是某个携疫者逃到了他们的村庄并且死在了这里导致疾病开始传染，这非常正常，死灵法师的标准套路，发动进攻前用疾病削减受害者的战斗力和士气。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就有点不对劲了。

第一批感染瘟疫的人很快发热、呕吐，然后死去。其他人把他们安葬之后，一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接着，毫无预兆的，大批不死生物从墓园蜂拥而出，杀死了守墓人并一路屠杀老弱和妇孺，村庄里的战士和成年男人们立刻组织反击，但是亡灵的数量似乎无穷无尽，并且它们有高阶的头领引导，每一个被杀死的村民都会变成新的复生亡灵站起来投入作战，人类一方很快节节败退。有些人想要逃出村庄求助，却被埋伏的不死生物所截杀，最后只剩下赛拉孤军奋战，她边打边逃，并依据着建筑物的掩护砍倒一批批涌上来进攻的亡灵，直到它们最后莫名其妙的停止进攻并钻入土壤内陷入沉睡。

之后的情况就类似我昨天看到的，亡灵们白天处于休眠状态，晚上则出来在已成为鬼村的清空村内游荡或自相残杀，赛拉则灵活利用了亡灵的这一点习性，白天出门搜寻食物或者武器以及其他能用的物品，晚上则锁好门窗躲进一个安全的小屋，就这样一直活到了现在。

“两天前我几乎就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黑发女孩含糊不清的说，因为吃的太急差点被噎住，赶紧拿起水壶喝了一大口：“房屋内的食物基本上都腐烂了，井水也遭到污染不能喝，至于这里的植物，全村人死光的那天晚上它们就变得特别奇怪，青草和灌木像被火烧过一样一碰就碎，果树的果子也全部干瘪发臭，里面是恶心的黑色污水，还好你来了，否则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然后她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记得我们应该没有人活着逃出去才对，你怎么找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有人向公会报告说这地方散发的魔法气息不对劲，可能有亡灵出没，我就接委托过来看看了。”我撒了个小谎，没有告诉她情报的细节：“结果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比我想象中严重的多了。”抓起一把泥土，任凭它从我的指间滑落，土壤里面确实存在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这个村庄的地底下必然有着某种规模不小的唤灵法阵，但是想要搞清楚具体情况还需要更多的调查和信息。

赛拉话语里的一些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你说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任何死灵法师？”

女孩有些不耐烦的靠着自己的长铲子坐在地上：“跟你差不多的穿着黑色袍子、法师打扮的家伙？没有，从一开始到现在，除了你以外我没有看见第二个类似的。你问墓园？我觉得有死灵法师潜入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二十四小时都有守墓人看守，并且在逃进来的家伙警告我们这里被某种可怕的东西订上后利切队长加派了巡逻的人手，按你所说的，完成那种规模的法阵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要是那样手舞足蹈、在地上画圆圈折腾一个小时，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这就奇怪了。让死人站起来对我们死灵法师来说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让整个墓地的亡者苏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需要时间和充沛的魔力池。看这墓地的大小，我估计起码至少需要三个跟我同阶的死灵法师才能悄无声息的短时间内让所有的骨头架子和僵尸起身战斗，但是要达成赛拉说的那个规模、并且包括巨食尸鬼、尖刺尸魔和妖灵的程度，恐怕十个我都没办法短时间内完成仪式。至于连带着把整片土地腐化成这样、并且所有受害者的灵魂都被困在这里不得超生？那就完全不是用数量解决的问题了，必须得是比我等级高得多的进阶死灵师才能做到的了。问题要是真的有那么强大的家伙在场，他动动手指就能把这些人碾成粉末，何必搞得这么麻烦，还能留下赛拉一个活口？

还有瘟疫：“携带瘟疫的家伙怎么死的？瘟疫一共杀了多少人？”

赛拉咬住手指甲想了想：“我当时不在场，但是别人告诉我说，那个小孩在一瞬间涨的跟皮球一样，然后炸的满天都是内脏和血浆，大人们花了好长时间才把那些东西清理干净。瘟疫就死了一批人，大概十几个吧，他们都是差不多相同的时间发病、然后死掉的。之后那种奇怪的发热病也没有传染给新的人了。

奇怪的疾病。我摇了摇头，又用手去抓了一把泥土，心不在焉的把它捏的更碎。这种进攻方式倒是前所未见，一般来说，死灵法师如果准备进攻一个聚落，它们的流程一般是这样的：

首先派出斥候，譬如亡灵犬或者骨翼杜鹃侦测情况，如果村民在这个阶段因为发现奇怪的生物立刻请求帮助的话，也许还能阻止屠杀的发生。

随后收买奸细或者派出学徒和仆人混进来，给食水下毒或者散步能够诱发疾病的药物，削弱防卫。

接下来使用大规模法术清场制造尸体——如酸雾术、死云术或者死亡法阵，然后用死者的尸体充当炮灰和前锋，更加生猛的不死仆从和异界生物则担任主力；如果对于墓园的防卫松懈，死灵法师也会选择从这里打开缺口。接下来就是死灵法师最喜欢的“以战养战”环节，敌人的兵力在减少，他们的则在增加，此消彼长下，情况只会越来越对他们有利。

但是这次情况不同，全程没有任何死灵法师出现？还有如同炸弹一般爆炸的携疫者、自相残杀的亡灵、赛拉、村庄下的唤灵法阵、和打断我灵视的神秘存在，我思考的入了神，连从地底下伸出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掌抓住了我的手都没有察觉。

“小心点。”赛拉一把把我拽开，她随手一扯让我往后面差不多滑了一米远，然后她一脚踢在乱抓的灰白色手臂上，让它整个都飞了出去。惨遭截肢的僵尸惨叫一声，挣扎着从土壤从直立起来。

赛拉从地面上拔起了她的铁锹，我则制止了她。简短的咒语很快吟唱完毕，这只状态惨不忍睹、缺乏食物和魔力供给的僵尸在我的命令死灵作用下无力抵抗，唯有听从我的命令。我忽略了赛拉不解的目光，让她和我的新仆从立刻跟着我走。现在明明还看得到夕阳，这里的居民却已经开始苏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关上大门，我绘制出和昨天一样的屏蔽法阵遮蔽我们的气息，随后找了一张较平整的桌子命令僵尸躺上去，我自己则拿出了解剖用的手术刀和固定用的皮带。

把虚弱的人形僵尸固定好后，我向黑发女孩解释道：“我之前就发现了这些僵尸很不寻常，我是一个法师，让我研究一下作用在它身上的诅咒，也许我们能找到意外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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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俘虏的研究证明了我的猜测，果不其然，这些僵尸之所以表现的像活人一样，是因为它们都是有灵魂的。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东西并不是我的错觉。

残存的灵魂黯淡又渺小，如果不靠近很难以注意到，但尽管已经因为长期的折磨濒临消散，但这依然是一个完整的灵魂，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低等僵尸身上。除了妖灵、幽魂这种灵魂类型的不死生物，大部分的低等亡灵要么根本没有灵魂，要么只剩下一点点残破不堪的。以不死仆从的工艺水平来看，这只僵尸的制作水平和保养程度太低了，以低等不死生物的平均水平来看，它体内灵魂的保存状况又太好了。

尤其是它那带有人性化的表情，若不是我的每一次试探与询问都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答，我几乎都要以为它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了。但看他那扭曲不堪充满痛苦的脸，就知道现在对于它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毁灭它那腐化的身体让它得到解脱了。

赛拉盯着它的脸看了很久，看见我取下手套、做出施法手势时她问道：“你准备杀死它吗？”

“它早就死了。”我说，“对于我们目前的处境，我现在有个主意，但是需要你的配合。你怕不怕跟一大群亡灵打？”

“什么意思？”全副武装的小家伙警觉的问道。

“关于那些挖空的墓穴、亡灵、瘟疫、还有它们互相吞噬的举动，我有了个想法。”我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把腰带又系紧了点：“你不是说只要焚烧尸体，就会吸引那些东西的注意力吗？”女孩迟疑的点点头。

“我猜是这样的，这片土地已经被整个活化了，变成了一个类似祭场的环境，这些不死生物就是要在这里互相大开杀戒、然后选出更强者。在这里，一个亡灵的死亡只能是被另一只亡灵吞噬，你必须吃掉它、消化它，才能完完全全的消灭一只亡灵。焚烧尸体却不吞噬它是违反规定的，因为你相当于毫无意义的减少了尸体的数量，这片土地会命令那些无脑的低等亡灵立刻制止这种浪费的行为，但是现在，它位于我的设置的屏蔽场内。”我伸展双臂做出一个环绕的姿势：“当我等下开始焚烧那只僵尸的时候，这片土地会试图阻止我，它会像之前一样派出低等不死生物，但是那些无脑的蠢货的感知被这个法阵所屏蔽，它们无法完成任务，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赛拉听懂了：“更加高阶的亡灵会被唤醒。”

我赞赏的点点头：“就是这样。宰掉那个高阶亡灵，我们出去的钥匙就有线索了。现在，做好战斗准备。”

我点燃了固定住僵尸的木桌，橘红色的火焰很快开始灼烧不死生物的皮肤，让它腐烂的躯体冒出恶臭的黑烟、然后像干柴一般剧烈燃烧起来，复生者试图哀嚎出声，但是在我的沉默术与亡灵定身术的双重限制下，它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越来越热的火堆上等待自己烧成灰烬。

好在这个过程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在它的一半身体都变成焦黑的炭状物后，地面开始剧烈颤动起来，赛拉紧张的握紧了她的斧子。

颤动声持续了半分钟后停止了，我在这个过程中开始释放增益性和防护性法术。我和女战士的身上同时开始环绕防御性的白骨，接下来我为黑发女孩加持了猫之优雅与牛之力量，大幅提高她的速度与力量，随后，一个小山般巨大而丑陋的头颅凭空出现在我们躲藏的铁匠铺内，张开满是匕首般食肉动物的尖牙、流淌着腐蚀性口水的大嘴，一口就把外焦里嫩的僵尸纳入它的大嘴里。

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食尸鬼，巨食尸鬼的身长也不过六英尺到八英尺间，这东西还没钻出半个身子，脑袋就撞上了铁匠铺低矮的天花板。它只嚼了半口，就把血肉模糊的食物咽下了肚，并且显然意犹未尽，血红的双眼很快锁定住了我们，笨拙的双爪撑地，使劲往上拔臃肿的身体，试图让自己从泥土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好拿面前新鲜的大餐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