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暗金圆盘
我提着一个大布袋一路走过暗金圆盘冒险者公会大厅,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和窃窃私语,尽管那些人压低声音说话,但是还是有些只言片语飞到了我耳旁,诸如“怪胎来了”“她总是这样带着兜帽吗?”“嘿,你们觉得那个殡仪师傅的袋子里面装了些什么?”
怎么说呢,公会本身待我还不错,但是跟其他冒险者成员相处就没那么愉快了,首先,我性格一直有些孤僻,其次,因为职业原因,我从来不跟任何人组队,善用的法术派系被人识破倒是其次,主要是在最后对打倒敌人的“灵魂汲取”不能给其他人看到、而且我也有些不确定在体内有休穆琳的灵魂碎片时接受教会牧师的治疗法术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们知道的,冒险者队伍吸收一两个下级或者中级牧师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这导致我跟公会的其他人的交流也极少,再加上我怪异的打扮和冷漠的表情,不怎么讨人喜欢也是正常的。
我不去理会那些略带敌意的目光,径直走到交接任务的前台开始排队,一旁的任务板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委托,小到帮人找猫,大到驱逐屠杀镇民的高等魔兽,任务的难度从F到A依次递增,难度越高,报酬越高。最低级的F级任务报酬可能只有几十个铜子,内容自然也简单琐碎得多,可能只是简单的跑一趟腿、在小巷中找一找走失的宠物,唯一的好处就是安全,F级的任务不可能让你去冒哪怕一丝生命危险的,所以大部分初学者都是从F级任务开始攒阅历和成长点,以摆脱最开始的“无名小卒”身份。
也有人懒得做这些不够带劲的任务,那行,反正刚进公会的初级成员可接的任务最高是E级——因为成员等级最低就是E级的“灰鬣狗”,比起任务的标示少了一个等级,可能是因为暗金圆盘公会实在懒得为“F”这种近乎毫无战斗力的成员专门创建等级徽章。E级任务可能就要实打实的跟别人动手了——对手可能是一小群战斗力低下的地精、哥布林或者狗头人,也可能是一小伙实力低下的路边强盗,抑或只是对可能存在的魔兽做一个大致的外围调查。
相比F级任务,E级任务虽然还是人人都可以接,但是对冒险者们来说已经有身亡的可能,甚至还不低——你也许会奇怪,我上面介绍的这些任务会有什么危险?是的,地精狗头人、甚至没有职业者等级的不入流强盗,如果是像我这种具备一定施法能力、初加入公会时自身真正实力远远超出初始徽章等级的强力成员,那自然是不值一提,但是大家可能不知道,对暗金圆盘公会来说,E级人物的最低门槛只要是个拿得动刀的普通人就成,这也是一部分“正规”冒险者公会诟病我们组织的原因之一,因为暗金圆盘的入会标准实在是太低、太方便了,完全无需正规机构的任何身份证明、实力评定,只要交钱填单,你就能拿到那枚灰扑扑的鬣狗徽章了。
这种做法容易吸纳灰色身份的不法者(就比如我)倒还是其次,更让正派人物们愤怒的是他们如此轻率的把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普通人吸收进去、然后初始等级可接收的任务就是同级标准,很多菜鸟头脑一热、接了比F级任务看起来报酬美好很多的E级任务,然后就死在了看似无害的哥布林与强盗的手下——你真觉得普通人比这些任务目标强多少吗?
所以这个等级的职业徽章是带有讽刺意味的“鬣狗”。鬣狗们成群结队捕杀猎物、吞食腐肉,但是因为它们低下的战斗能力,在与稍微强点的野兽作战时死掉一两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只要任务报酬能够拿到手,谁会去管一个不幸身亡的“鬣狗”死活?
而且由于E级任务低下的优先级和报酬,不可能专门派人去一个一个核实任务的现场情况,所以有时候经常会出现任务等级评定出错的情况——附近百姓看见几个哥布林就跑去报告,等到接受任务的冒险者赶到会发现哥布林的背后可能还站着豺狼人或者半兽人..........好好的E级任务结果实际难度却变成了D甚至C,这种情况是屡见不鲜的,尽管事后暗金圆盘公会会严厉的惩罚轻率的发布者,并责令他们补交相差的报酬金,但是如果死在任务中的话........钱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其他等级的冒险者也会遇到这种误评任务,但是只要能活着度过“鬣狗”阶段的机灵人,个个都会留个心眼,因此D级徽章就是黄铜色的“狡狐”。D级任务与E级相差不多,无非就是怪物数量更多、更强罢了,需要讨灭的低等怪物群落更大、背后可能站着一些更强的次级魔兽与亚等人类,比如蜥蜴人、豺狼人、食尸鬼、半兽人、诸如此类的,虽然公会对正式证书与官方凭证之类的东西不是很在意,但是想活着完成这个等级的冒险者最好还是具有一些低阶的法师或者战系职业者的实力。
当积累的足够的功勋、完成足够的D级与E级任务证明自己的实力,一名暗金圆盘的冒险者就能摆脱自己下级探险家的头衔,过度到中等阶级,只要能带上银色“孤狼”徽章,整个公会都不会有不开眼的觉得你不过是一名初来乍到的菜鸟,因为“孤狼”已经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因为C级的公会成员代表他们有实力在战斗中击败半兽人与蜥蜴人的狩猎小队,摧毁拥有哥布林施法者的大型地精聚落、甚至斩下食人魔的丑陋头颅,这些凶恶的“孤狼”大多具有低阶职业者巅峰、甚至中阶初位实力,也就是说一个不小心,能够熟练施展火球术的危险元素使可能都要栽在他们手里。独狼的实力已然不弱,而一群恶狼聚集起来,狮子与老虎都得暂避锋芒。当然,比起任务的危险,他们的报酬也是丰厚的。C级的任务就可能收到的是实打实的金子,雇主的慷慨程度也会很大的决定你最终到手的报酬数目,不过如果雇主太过吝啬.........要知道,暗金圆盘公会也是兼职赏金猎人与杀手业务的。
C级的上面就是B级了,金色的狮鹫,它代表成员已经拥有如同天空凶兽狮鹫兽的傲慢资本,不同于地上的狼群,狮鹫杀死猎物只需要一个俯冲用它锋利的喙洞穿胸膛、或者抓起它的受害者从空中高高抛下,作为一名施法者想拿到这枚价值不菲的徽章最起码得具有中阶等级,我在不久前凭借死灵系五阶、元素师三阶、其他杂七杂八的派系粗通的综合水平获取了这枚赏金猎人的荣耀——当然,是凭借执行任务的高成功率与功勋累积背后的实战能力,不是法术证书与施法者徽章,因为我根本就拿不出来——以我主修死灵系的特有魔力波动,没有了家族与卢卡斯老师的庇护,我恐怕刚一进法师等级评定大厅就被高阶法师给拿下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加入暗金圆盘这个比起同行显得有些声名狼藉的组织原因。在其他的“正规机构”与“正规部门”,没有官方认证的法师学院证书与导师推荐,他们甚至不愿意承认我是一名法师——即便我当着任务员的面对训练草人丢了个火球都没用,再说就算他们愿意认可我——三环元素使的身份又能接到多好的任务嘛?
所以暗金圆盘公会虽然以他的高死亡率与“业务”的多样性(成员兼职冒险者、赏金猎人与刺客)而臭名昭著,但至少他们更愿意按实力划分成员等级、而不是那些可有可无的证书,并且他们几乎问都没问一声就接受了“野法师卡拉维”这个身份,只要能带来收入,他们才没兴趣知道我的真名是什么呢。
剿灭魔树的任务之所以属于B-而不是C,不是因为魔棘树的挑战等级高——硬碰硬起来它和它手下魔树人的实力恐怕还不如带着一群半兽人的食人魔,如果把一只C级小队直接空降到魔棘树的所在位置,他们乱刀怼死那棵食肉植物的概率起码是八成。但问题就在于魔棘树实在太狡猾、太会藏了,就连森林之子——德鲁伊如果自然等级不足的话,都未必能在植被地区逮着它,而冒险者队伍一旦在密林中长期跋涉找不到目标,就会厌倦、劳累、困乏、争吵与内讧,最终给“树”以可乘之机,就算他们最后能够搞定这个任务——浪费那么长的时间可能都够完成三个C级任务了。所以拖到最后,这颗该死的魔树不但没被宰掉,反而已经开始危及周边的交通了,附近的居民和部分官方机构不得不自掏腰包将任务等级提高到B-,我估计这一趟还是能拿到不少金币的。
至于更高级的A级任务,我只在任务板上见过,但是从来没有做过,虽然它的报酬可能是B级的十数倍,但是对于我这种独行侠来说,还是自己的脑袋比较值钱点。
对了,A级的成员就是华丽的“海妖”勋章了,代表他们能如同神话中的美丽生物一样杀人于无形,拿到这个徽章的组织成员大多都是刺客——或者作战类型接近刺客。
至于S级成员——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毕竟海妖级刺客就足以威胁到高阶法师、甚至魔导师了,站在S级的家伙是传奇刺客都不稀奇,因此以他们的崇高身份与地位,当然有资格专门定做自己的独有徽章——而不是像我们这些中下级成员那样共用标配。
在巨石城这种二三线城市,法师公会与正义之神教会这种身份高贵的组织往往看不到多少人,充斥不法之徒与亡命之徒的灰色机构“暗金圆盘”却门庭若市,尽管这个组织的风评一向不太好,但是我要给他们说句公道话,在我们这种教会力量虚弱、正规法师不愿屈尊长留、本地军队足以据守不可外派的小地方,各式各样对周边地区具有威胁的魔物、野兽与强盗团起码有七成是这些“贪婪的冒险者”解决的,当然了,白袍狗可不在乎这些。
呆站了二十,也许是三十分钟,长长的队伍才轮到我,而就在我试图将魔棘树的树心搬上桌面时,某个让人不快的家伙挡在了我的前面。
“狼獾”布莱尔和他的队伍轻车熟路的完成了分工,一半人挡在了我前面,另一半人费力的把一枚巨大的食人魔头颅放在前台接待员的桌上:“驱逐食人魔与狗头人聚落的任务我们完成了,小姐,这是任务单和战利品,请支付一下报酬,谢谢。哦,你好啊,怪胎,你的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地精的脑袋吗?”他的几名队友也适时的发出助威般的大笑声,看着不像是冒险者小队,倒像是无事生非的地痞帮派一样,也许这么说也不算错。
前台的苏菲小姐有些不满的拍着桌子:“你们不能插队!让这位先生先来!”外号叫“狼獾”的游侠夸张的回头看了我一眼:“天哪,她居然叫你“先生”?我想她一定搞错了对不对,怪胎?因为没有哪一个男人会长着这么娘们的脸,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没种的男人,对不对?”他队伍的其他五名成员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微微偏了偏头:“我不是很清楚带种的定义,但是如果男人的气概就是粗鲁无礼和排队加塞的话,那你们都确实非常带种。”
带头的男人脸立刻沉了下来,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剑,苏菲小姐立刻大声警告道:“这里不允许打架!谁敢动手我就叫门卫来了!”喜欢寻事生非的人大体都是这样的,自己污辱别人当做幽默,别人讥讽回来就翻脸。不过说实话,我也觉得耍嘴皮没什么意义,只要我不能把这个惹人厌的游侠的和他的白痴队伍都送进棺材里,这群蠢货下次还是会继续来烦我,治标不治本。
眼见全副武装的游荡者随时可能过来干涉,游侠领队权衡了一番还是放下了武器,但是他显然不准备就这么算了,脸上挂着假笑伸出了右手说:“好吧,既然这样,让我们用男人的方式握手言和吧。”我想了想,也伸出了一只手。
“狼獾”狞笑着猛然发力,打算直接捏碎我的手掌。一名体格虚弱的法师显然不能与一名身强体壮、正值壮年的游侠角力,随后他的脸色由红转白,裸着手跟激活寒冰之触的死灵法师角力显然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我叹了口气:“谢谢你的手下留情,能请你们快点把任务交了然后从我面前消失吗?”
“狼獾”咬牙切齿缩回被冻伤的手,强撑道:“今天算你走运!”
“嗯,一只成年食人魔和它手下的狗头人奴隶,手续没问题,C级任务判定,这是你们的报酬。”苏菲小姐推出十五枚金币。地痞一样的游侠和他的队友们交完任务后靠在任务牌旁边双臂环绕等着看我热闹,我也懒得跟他们废话,将布袋搬到桌上解开袋口的绳子,露出了碧绿色的魔棘树树心。
“我逮着困扰大黑树区附近村民的魔棘树了。”
“你独自一个干掉的?”在确认任务证明无误后苏菲小姐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你可知道上一队接这个任务的,五个人只活着回来了一个?”她朝刚才骚扰我的队伍不屑的撇撇嘴:“他们也接过这个任务,折腾了一个星期,连根魔树的叶子都没找到。你说你还救到了一个幸存者?嗯,这样任务的风评会提高,非常好。这四十金币是你应得的,希望你不要嫌少。”
“狼獾”冷哼一声:“魔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怪物,这杂种不过运气好而已。嘿,怪胎,说实话,你肯定不是一个人完成的任务,对吧?你的外援在哪?不给我们看看吗?”
前台接待员对他的粗鲁用词怒目而视,我则无所谓的耸耸肩:“是啊,我就是运气好而已,我在森林里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被魔树人给抓走了,等到他们把我拖到主树面前准备吃我的时候,那食人树刚好因为寿命到了在我面前老死了,我就爬起来拍拍灰尘过去挖了它的树心回来了。”
旁边听到这段谈话的人都哈哈大笑,没能嘲讽我的任务难度让“狼獾”感到很无趣,很快带着他的队伍离开了。
我则朝苏菲小姐点了点头对报酬表示认可,在表单上顺手签了字,“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拿我的赏金然后回去喝一杯,我的伤口疼的厉害。”她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才从柜台中拿出了我应得的报酬,码的整整齐齐递给我,“话说卡拉维,你过去两年里宰掉的魔物恐怕比人家两只小队加起来还多,你总是独来独往,接任务时不废话,却总能把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事后也从没听你抱怨报酬太少或者任务困难。B级徽章不是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但是能在这么年轻的岁数拿到也不是什么经常能看见的事。我倒是好奇起来,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怎么就甘心整整两年窝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当一个平淡无奇的冒险者呢?”
我把报酬装进钱袋,再把钱袋丢回口袋。“我就是个半吊子、连法师资格证书都拿不到的失败野法师,能找份糊口的工作已经很满足了,我还能多要求些什么?”突如其来的恭维和吹捧让我心生警惕,因为这很可能代表有所图谋或者对于我的过分的好奇心,而这两样我都不喜欢。
“哈!半吊子!这么说吧,要是我们公会一半的人有你的身手和自知之明,我们哪会跟其他几家冒险者公会和赏金猎人组织竞争的死去活来?正义之神教会都要被我们给压下一头!”粉头发的前台接待笑呵呵的说,“对了,听说你还经营着一家殡仪店?附近的平民和穷人好像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入殓师”,这名字还怪有意思的,不过公会的任务报酬虽然也就那样,但也不至于让你穷到还得给死人打理仪容捞外快吧?没有不敬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冒险者跟殡仪师傅扯上关系也太奇怪了吧?”
我耸耸肩:“家族产业,总不好就这么扔掉。那地方还省的我出去租房子。”
苏珊小姐被这句俏皮话逗的笑起来,但是我却没继续跟她闲聊的心情,转身走出了公会大厅。实话说,这位小姐虽然话多了些,好奇心重了些,人倒是不错,至少她既没对我说过难听话,又没找借口克扣过我的报酬。要是我不是个死灵法师的话,也许还能跟她交个朋友。
但是我不想要一个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后,会惊慌尖叫、落荒而逃的朋友。如果成为朋友靠的是因为我虚假的外壳而不是真正的内在,那还是一开始就不要的好。不幸的是,整整四年,我从来没碰上一个既不惧怕我身份、又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我现在的名字是卡拉维,一个流浪的半吊子野法师,没有证书、没有导师、没有任何学院开出的证明,我连最低级的法师补贴都拿不到,只能靠接些赏金任务、东奔西走打些杂务为生。前两年我犯了很多错误,混的狼狈不堪也就算了,还无数次被人追杀几乎丢了性命,直到最近两年我来到巨石城,加入了介于冒险者公会与赏金猎人组织之间的“暗金圆盘”公会,机缘巧合间我还买下了这里的一家破旧殡仪馆,于是我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过了两年还算安定的生活。
说真的,在买下它之前,我真没想过一个殡仪店对我的身份是多好的掩护。
我的小店位于瘸子巷的最里面,旁边紧挨着“老汉克森棺材铺”,走过那家棺材铺就能看见一块破烂不堪、沾满灰尘的招牌——阿赛殡仪馆。
阿赛是前主人的名字,我给他的钱让他发了笔小财,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把店盘给了我,自己打点行李远走高飞了,我也懒得想名字换招牌,也就这样了。掏出钥匙打开了锈迹斑斑的大锁,老态龙钟的大门发出吱吱嘎嘎的钝响被缓慢拉开,我先低头扫视地上厚厚的灰尘——没有脚印与其他入侵痕迹,再感知一下我的密室内放置的魔法陷阱——还在原位,应该是安全的。这时候我才迈步踏入屋内,从里面关上了大门并把它锁住。
这时候我才真正放松下来,有了一点回到“家”中的感觉,虽然这是一间老旧破败、长期用来堆放死人的鬼屋,但是至少这是不多的可以信任的居所。
绷紧的弦一旦放松下来,积攒数日的疲惫就涌了上来,我打了个哈欠,打开长满铜锈的老水龙头把浴盆填满,也懒得烧热了,直接把全身浸没在冰冷的水里。清凉的触感让我全身一震,这才没有直接在浴室内睡着。
被血浸透的暗红色布条被我随手扔到地上,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是我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用清水清理了一下伤口,洗去可能还残留的毒素,肋骨的伤势在我吞噬魔棘树的时候也好了很多,应该不碍事了。在公会的时候我撒谎了,我的伤口也许很疼,但是我根本感觉不到,如果你整整四年都被如同附骨之蛆般的剧痛纠缠不休,你对这种小伤口也会毫无感觉的。再用毛巾擦干身体,洗去这几天的汗水、灰尘与血迹后,我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睛有没有变色或者皮肤变得异常什么的,厄加尔提到死灵魔法的研习过程中如果控制不当的话可能会对外表产生一些难以言喻的影响,我可不想走在街上就被人当成怪物抓起来。
还好,我没有长出角、眼睛翻白、衰老成老人、某些地方肌肉烂掉只剩下骨头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但是当我盯着镜子发愣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个五官和表情透露出残忍、冷酷但又憔悴不堪、皮肤非常苍白、淡蓝色短发与瞳孔、抿着薄薄的没有血色的嘴唇瞪着我的、、、、女孩。
你瞧,我甚至不怪其他人弄不清我的性别,如果我自己看自己的脸都分不清的话。
我用手扶着额头,镜子里的女孩也无奈的扶额看着我,事情确实有点怪怪的,我离开家的时候,我才十六岁,这时候没有长出喉结、胡子还说得过去,但是四年过去了,我除了稍微长高了一点以外,其他的地方几乎完全没变化。不要说胡子了,我连胡茬都没见过,腿上和手上也干净的简直不像是男人的四肢,至于喉结就更别提了,我现在说话都是一种中性的声音,或许确实不像一般的女性那样尖细清脆,但是大家也没法仅凭我的声音很快的确认我是个男性,要让他们说,可能也就是低沉一点的女性声音而已。
至于脸,我当年确实和休穆琳长得很像,但我留着短发她留着长发,大家不会分不清我们,至多也就说说我长得确实不像个男子汉,但是现在,我就算留着短发,穿着长袍,身体没有一点凹凸起伏,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女性化的饰品,大家还是经常把我认成女性,我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用手指划过嘴角,或许是因为我太早接触死灵魔法的缘故?也可能是那些魔药,尽管它们救了我不止一次,但是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副作用是什么,又或者、、、、是休穆琳的灵魂的关系?
厄加尔的方法确实有用,这四年里,我东奔西走,四处收集灵魂与生命力,我把野兽与怪物吸成木乃伊过,吞噬过杀手的整个灵魂,帮助怨灵和泣灵了结心愿离开凡世、然后吸取它们消逝时的执念与魂力来温养休穆琳遭受重创的灵魂,尽管她一次都没有恢复过意识、跟我说过一句话,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支离破碎的身体在慢慢变得完整,她布满伤痕的身体在被慢慢修复,她从一开始的痛苦不堪逐渐平静下来,现在她还在沉睡,但是只要有足够的契机和努力,我相信她能够醒过来。
相比这成果,过程中的一点小小的痛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饥饿的灵魂无时无刻都需要养料来填补自己的饥渴和治愈伤势,如果找不到替代品,它就只能就近吞噬离它最近的活物——我。我不可能伤害休穆琳,但是如果我被她活活吃掉,那也没办法复活她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我竭尽全力收集灵魂与生命力来补充自己的损耗——打个简单的比分的话,就像你的身体中的每一寸肌肉与皮肤神经,每一滴血液和骨髓中,都有无数只微小到几不可查又贪婪无比的小虫,无时无刻的缓慢啃噬你的全身,如果放任不管,被它们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用不了多久,而你又没有任何消灭它们的办法,为了保命,你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的大吃大喝,让自己身躯再生的速度在小虫子吞噬你的速度之上,这也是我在暗金圆盘公会拼命做任务的原因,为了得到足够的生命力与灵魂,有时候我还会特地去接受那些报酬较低、危险系数高、但是可以尽情杀戮与汲魂的任务。
如果太久找不到食物,注意到我右肋与左肋相比有一块明显的凹陷吗?上次有一个月实在伤的太重,没办法及时补充灵魂碎片与汲取生命,于是体内的残魂吞噬掉了我的一部分肋骨——还好后来及时得到了其他人的灵魂与生命力做补充,内部吞噬没有扩大,但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感觉了。
虽然主要吞食灵魂的确实是休穆琳,但是我在她伤重的时候担心外来的完整魂灵会让她病情加重,我确实是自己尝试吸取魂魄、再让她吞食我自己的办法来治愈她的。当然,伴随而来的痛苦也是不容小觑的,我不记得我多少个夜晚根本没法合眼,我也不记得多少次剧烈的肉体与精神上的疼痛让我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翻滚抽搐连动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不过现在,就跟某个笑话说的一句话一样:之后你就习惯了。